自由思想和独立精神

谢泳在《杂书过眼录·后记》一文说:“我以为中国现代的学术工作,到了1949年以后,基本是一代不如一代。大陆今天最好的人文科学研究者中少有能与他们的前辈相比的,这主要不是学者个人的因素,而是一个时代整体失去了学术自由和独立研究的环境,而学术工作如果没有了自由思想和独立精神,它要进步是很难的……”既然谢泳说到“自由思想和独立精神”,那么他口中的“前辈”很可能就是陈寅恪了。

陈寅恪

“自由思想和独立精神”出自陈先生在1929年为王国维撰写的照耀千古的名文《海宁王静安先生纪念碑铭》:

先生之著述,或有时而不章;先生之学说,或有时而可商;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

陈寅恪夫妇墓

正所谓“他传即自传”,这“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后来也刻在陈先生自己的墓碑上,这也正是陈先生一生的真实写照。然而对于普通读者来说,陈先生的学问实在过于高深,乃至于大多数人只关心陈先生的生平逸闻,学术文章则难以“飞入寻常百姓家”。

然而,由中国画报出版社出版的一本小书《一眼千年》,或许能稍稍拉近这位国学大师与读者之间的距离,本书选取陈先生与敦煌相关的文章21篇,分“敦煌写经析美”“敦煌诗词析美”两辑,配以62幅精美插图,以四色印刷的形式展现于读者眼前。陈先生著述是一光,敦煌文化是一光,此书汇两光而成第三光,或可永光矣。

《一眼千年》,陈寅恪著,中国画报出版社2023年7月出版。

然而,陈先生的行文终究是民国文风,加之本书一无导读,二无注释,读者翻阅,未免会如我一般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比如白居易的《长恨歌》《琵琶行》两首千古名篇,与敦煌又有什么关系?原来,陈先生在讨论《长恨歌》时,因分析诗歌与小说的关系,提到了近年(陈先生所处年代)发现的敦煌俗文学,陈先生认为,敦煌俗文学是“低级骈体”,而且“世所习见”,故“不复具引”。换言之,敦煌不过是个由头罢了,陈先生的这几篇谈论诗歌的文章,其实与敦煌关系并不大。

陈先生固然是学究天人的大学者,但他并不以研究敦煌为志业,本书所收文章,大多是序跋一类,比如《敦煌劫余录序》就是为陈垣的《敦煌劫余录》作的序。“敦煌者,吾国学术之伤心史也。其发见之佳品,不流入于异国,即秘藏于私家”,这是我们大多数读过余秋雨《道士塔》《莫高窟》等文章的人的共同感受。然而陈先生却认为,“倘综合并世所存敦煌写本,取质量二者相与互较,而平均通计之,则吾国有之八千余轴,比于异国及私家之所藏,又何多让焉。”故陈先生指出,应当“内可以不负此历劫仅存之国宝,外有以襄进世界之学术于将来”。陈先生的文章多有此类新解,今日读之,尤有别趣。

说回“自由思想和独立精神”,在刘大白作词,丰子恺作曲的复旦大学老校歌(于2004年复旦大学百年校庆时替代1988年集体创作的新校歌)中,就有“学术独立思想自由,政罗教网无羁绊”的歌词。可见无论何时何地,有志之士都未放弃对自由思想和独立精神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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