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一毛而利天下
“大家好,欢迎来到播客‘獭祭蠹鱼’。”
“本期是我们的‘推理馆’节目。”
“为了防止被指责侵权,其他介绍省略。”
“我是单推太刀洗万智的高千。”
“我是《折断的龙骨》的死忠粉匠仔。”
“我是古典部系列爱好者小兔。”
“那我就只能推《书与钥匙的季节》了,”我拿起放在手边的《I的悲剧》,“这次我们要介绍的《I的悲剧》,属于米泽穗信驾轻就熟的日常推理,和古典部系列、小市民系列,还有《书与钥匙的季节》一样,都是相对粉红色的动漫改编更为灰暗的旋律,而结构上则类似《黑牢城》,是以几个短篇来组成长篇故事。”
“说起来,《黑牢城》虽然疯狂屠榜,拿下一大堆奖项,但它的推理其实并不算精彩,强行‘挽尊’的话,只能勉强说是为了作者的创作目的而进行铺垫,”匠仔开始吐槽了,“而《I的悲剧》中的几个短篇谜题,比如那个鲤鱼消失之谜,推理更是快要到几乎没有了。”
“不过这几个糟糕的谜题背后,隐藏的伏线还不错,”高千一直以和匠仔“唱反调”为乐,这次也不例外,“到最后一章开始反转,整个故事虽然不能说进行了升华,但至少也没有那么糟糕了。而且有网友说这本书应该算社会派的日常推理,从揭示社会问题的角度来看,这本书也可以说还算不错吧。”

“悲剧系列”渊薮自奎因兄弟的“哲瑞·雷恩系列”,后来多位日本作家出于致敬,也写过类似名字的小说,如夏树静子写过《W的悲剧》,法月纶太郎写过《一的悲剧》和《二的悲剧》。这类作品除了故事本身的谜题外,另一个谜题即标题里的“X、Y、Z、W、一、二”究竟是何意义。米泽穗信的《I的悲剧》相对容易理解一些,“I”指故事里的“I-TURN”计划,是一项乡村人口回流与移民战略。简单来说,就是政府做中间方,取得已经离开“空村”的原住民的许可,将房屋廉价租给想要移居“空村”的城市居民,从而复兴村子。
“结果书一开始就以‘忒修斯之船’来作比喻,一个村庄,如果其中的居民全部离开,招募来一批新的居民,‘就算这个村庄能够焕发生机,还能说是原本那个蓑石村的复兴吗’?”小兔问我们,“你们怎么看呢?有没有想过像周颖琪那样去车墩墩开始新生活?”

“然后匠仔就要和书里的小公务员万愿寺那样整日奔波了,”我说,“要是我去蓑石村,估计就和书里的民间学者久保寺一样,被小朋友们喊‘图书伯伯’了。生意估计是不太好做的,邮局和快递估计都不太愿意过来。”
“这地方估计适合夏天避暑,或者放松身心度个假,像小说里的几位住户那样玩玩无线电、遥控直升机什么的,想创业估计挺难,那个养鲤鱼的牧野就吃了没经验的亏,鲤鱼亏光光了。”高千看出小兔的想法,建议说可以在长假期间去车墩镇,或者匠仔因为工作原因去过很多次的村子看看。但要说长住,其实我们几个都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城市化仿佛是不可阻挡的趋势啊。”匠仔感慨说。

《I的悲剧》故事发生在虚构的南库市,这是一个由原南库市和四个市镇合并而来的新城市,据说是日本国内占地面积最广的市镇之一,但人口只有六万多人,与之对应的就是政府预算经常性不足,而且“没有一个部门的预算是足够的”。
故事主人公——小公务员万愿寺(这个名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米泽穗信的短篇集《满愿》)、新人公务员观山、课长西野组成的复兴科,就不得不待在陈旧的办公室内,虽然经常性地为了“I-TURN”计划去蓑石村走访,但实际上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原因自然是预算不够。万愿寺有一次就在心里吐槽说:“能不能真的改善还得看明年的预算,所以我们工作实际上只是让移居者发泄情绪。”
“所以,简单来说这是一个分蛋糕的问题,”匠仔解释说,“在政府预算很少,也就是蛋糕没办法做大的情况下,怎样才能把蛋糕分好呢?”

“有一种声音,认为应该‘集中力量办大事’,这样像‘I-TURN’计划就成了彻彻底底的负资产了,”高千补充说,“分给蓑石村的资源越多,比如书里提到的公共设施建设、垃圾回收、道路维护这些,那么留给城市主城区的资源就越少。极端点说,当蓑石村发生香菇中毒事件,以至于救护车不得不花四十分钟开到村子,再花四十分钟开回到城市,这段时间市区里也有人需要叫救护车该怎么办呢?这个城市的救护车资源也属于政府预算,其实也很有限。”
“所以主角万愿寺也会想,与其把有限的资源划分给‘I-TURN’计划,还不如拿来振兴林业。因为万愿寺家开的小餐馆和林业息息相关,但是呢,”匠仔顿了一下,“他作为一位小公务员的模范,严格遵守了政府的行政体系,即公务员作为躯干,不能按照自己的个人意志来行动,必须听从市长,也就是一把手作为大脑所发出的指令。当他发现事情的真相,就陷入了莫大的痛苦当中。”
那些“I-TURN”计划的参与者们,被政客们的朝三暮四所戏弄着。

如果说蓑石村相对于南库市是个累赘,那南库市对于全日本来说,同样也是个累赘。
“这本书第五章《深沼》是一个没有发生案件的过渡章节,但对于全书来说,却意外地是‘枢纽’一般的存在,”匠仔说,“这一章里,万愿寺和他的弟弟通了电话,他弟弟是在东京工作的程序员,一直觉得哥哥与其在地方上的边缘部门工作,不如去东京这样的大城市闯荡。在他们的对话中,透露出了一些关键信息。”
南库市幅员辽阔,要应对大雪、台风、地面结冰等难题,维持市内正常运作就要不断更换老旧的设备……以南库市的税收,根本没办法与这些问题长期作战,市财政只能依靠中央拨款。
“拔一毛而利天下啊,今天砍掉蓑石村,明天就可以砍掉南库市,”我吐槽说,“到最后只剩下几个大城市。”

“弟弟的观念说白了就是南库市在全国也不过是个边缘化的小地方,而且‘连更换生锈的水管都无法自掏腰包的市镇,有什么资格抱怨’,‘中央收的税,都让这些小地方花光了’,‘像南库市这种地方,就算存在下去也是白白费钱费力’,”小兔一边读书里的句子,一边表示自己很火大,“哥哥万愿寺,以及他所代表的南库市口袋没钱,腰杆不硬,只能回怼说,‘你幸福吗?’‘难道住在小地方本身就是罪过吗?’”
“这一章里哥哥有句话说得很好,‘不是人要去配合经济的合理性,而是合理的经济分配要去服务于人’,”高千看向匠仔,“在我国就有许多的东西合作项目,比如匠仔他们单位组织疗休养,都有对口城市的路线可以选择。”
“这不是你太忙去不了嘛,”匠仔挠挠头,“明年再看看时间安排吧。”

“好了,收回,”小兔一拍手,“这对兄弟的观点差异,其实就是米泽穗信想要揭示的社会问题,经济合理性和人的自由、幸福之间的矛盾。”
“这么说其实也不准确,在资源一定的情况下,很难让所有人都得到幸福,‘优先一件事,就意味着另一件事要延后’。比如救护车如果就一辆,去了蓑石村就照顾不到南库市,拨给南库市的中央税收多了,给其他部门、其他地方的就会少,终究不是所有地方都能面面俱到的,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自由、幸福地生活的,”高千把问题说得更加详细了,“可是如果按照经济合理性,那政府肯定会期待产生更多的无人村,这样就可以砍掉支出。继而南库市等没有产业、全靠输血的城市也可以砍掉。但是……”
“最后的结果就是日本变成一个大东京吧,米泽穗信在书里已经借万愿寺之口,说有的国家已经做过这种事,但没有好结果。而且‘这样做得到的幸福,是谁的幸福呢’?”匠仔无缝对接了女朋友的话,“显然是那些政客的,不是那些想要自由地居住在蓑石村的居民的。”

“这就是选举制的弊端了,”我说,“政客们为了选票而设计形象工程‘I-TURN’计划,但在新的政客上台后又会清洗前任。”
“但在非选举制国家里,这种经济合理性问题也还算存在的,”匠仔介绍说,“比如我市的一个爱心捐助项目,有一部分资金会用于对口城市的寒门学子补助,就有声音说为什么钱不资助本地人,而要用于外地。”
“那这个问题无解吗?”小兔问。
“除非做蛋糕的人把蛋糕做得很大,不管怎么分都能保障到所有人吧,”匠仔叹了口气,“对于体制内的小职员,我倒是对万愿寺挺能共情的。”
我们一个个地拍了下匠仔的肩膀。
正如书中所言,在不断变动的时代潮流中,很少有人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那么,但行好事,莫问前程,”高千温柔地安慰着自己的男友,“Here We 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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