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前段时间和朋友一起做了一档关注推理文化的播客，结识了陆烨华、吴非等推理小说作家，去上海和他们见面的时候，也专门去了一趟上海唯一一家推理小说书店——「谜芸馆」。书店位于五角场，店长是推理小说作家时晨，我许多年前就在《岁月推理》杂志上读过他的小说。和时晨老师聊天的时候，他提到了经营实体书店的一些挑战，说书店过几个月会歇业。不久前，在多方的帮助之下，书店继续营业，而且大门装潢变成了福尔摩斯居住的贝克街 221B 的样式。

除了阅读推理小说，主持推理播客之外，我还写过一些和推理小说相关的文章，以圣地巡礼的经历为主。2018 年，《美国推理之旅》登上了《岁月推理》杂志纸刊，去年和今年也在少数派发表了《东京推理之旅》《和中日作家们的日本推理圣地巡礼》。

出于对推理小说的热爱，也希望能让更多人感受到推理小说的魅力，我将按照类型来介绍日系推理小说，让想入坑的朋友有一个大致的了解，并结合「谜芸馆 2023 推理小说 BEST10」投票结果、赤乌堂¹发布在豆瓣的「2023 年度推理小说十佳榜单」，推介一些日系推理中的经典作品和近些年出版的佳作，希望能对日系推理小说感兴趣的新老朋友有所帮助。

本格推理

侦探小说作家和评论家平林初之辅在战前发表在《新青年》²的一篇文章中，首次提出了日本侦探文学中「健全」与「不健全」的概念，也就是后来甲贺三郎所谓的「本格」和「变格」之分。「本格」在日语中有正统的含义，正统的侦探小说以描写犯罪和侦破过程为主，着重于诡计和基于逻辑的解答。日本的推理小说是从西方引进的，无论是爱伦·坡还是柯南·道尔的小说均属此类，所以战前有相当一部分作品都是本格推理（「推理小说」是战后开始使用的名词，战前沿用「侦探小说」，本文不对两者做严格区分）。

江户川乱步是日本侦探小说奠基人。1923 年他在《新青年》杂志发表了处女作《两分铜币》，就是一篇本格推理，一度被时任编辑森下雨村认为是欧美侦探小说的改写。乱步在《枕畔风景》里曾提到，他确实看了不少欧美侦探小说，比如克莱顿·劳森、切斯特顿和约翰·狄克森·卡尔的作品。江户川乱步笔下的明智小五郎，与横沟正史的金田一耕助、高木彬光的神津恭介并称为「日本三大名侦探」，该称号是 AXN mystery 频道根据 1 万 3 千名读者投票选出来的。日本的本格推理作家俱乐部从 2001 年开始颁发「本格推理大奖」，去年得奖作品是白井智之的《名侦探的献祭》。

除了三大名侦探，在日本推理文学里占据重要地位的侦探还有岛田庄司小说中的御手洗洁和吉敷竹史。御手洗洁的案件往往有着华丽的诡计，他和石冈的名侦探 + 助手的经典组合有着浓厚的本格推理的风格。但岛田庄司的作品有些超前了，那时主导推理小说潮流的是社会派的作品，所以岛田庄司又创作出了吉敷竹史的形象。吉敷是东京警视厅的刑警，不像御手洗洁那样有灵敏的直觉和超强的逻辑推理能力，他办案都是靠着到处寻访证人，凭借执着的性格一点一点地搜集线索。

《占星术杀人魔法》是岛田庄司的出道作，进入了第十二六届江户川乱步奖最终提名，2012 年在《周刊文春临时增刊》收录的「东西推理小说 BEST 100」中被选为第三名，豆瓣「热门本格推理图书 Top10」排名第二。画家梅泽平吉在处于密室状态的画室中被害，死因是脑部受到了重击。遗书上写着，要从住在平吉家的六个女孩身上切下与她们所属星座相符合的部位，制作成拥有完美肉体的女性「阿索德」。不久后，六个女孩的尸体在日本各地被发现，成为了一桩悬案。四十年后，占星师兼职侦探御手洗洁从朋友石冈那里听到了这件案子，决定挑战这起悬案。

6 月份去了上海的几家书店，经常能看到这本书被摆在推理小说专区的 C 位。8 月份，在东京讲谈社见到了岛田庄司，在见面会上，他说即使能够重新选一本自己的小说作为出道之作，他还是会选择《占星术杀人魔法》，可见岛田老师对这本小说还是比较满意的。本书最大的亮点自然是宏大的诡计，此外岛田庄司的书，尤其是早期的小说里有许多地方都能体现他严谨的写作风格。有豆瓣网友核实了御手洗提到的「日本中心线」的长度，确实是 355 公里，和书中的描述一致。

然而小说中出现的分尸猎奇情节也招致了不少批评声，豆瓣书评里，也有很多读者提到书中充满了冗长的对话，显得过于啰唆。这点其实在岛田老师之后的几本小说中更加明显，我花了很长时间才读完 2013 出版的长达 888 页的《泪流不止》。在读 2022 年出版的《幻肢》的时候，看完前三分之一的情节还没发现和推理小说有什么很强的关联。平心而论，岛田老师的小说存在一定的阅读门槛，但即使是大部分批评家，也会认可岛田老师创造出的充满浪漫主义的诡计和谜题。

岛田老师曾经在访谈中说过，初出茅庐之时，给予他鼓励的只有森村诚一，他把森村诚一的回信钉在墙上，每天都要看几遍。和岛田老师的见面会上，他多次鼓励我们进行推理小说的创作，而且表示很乐意帮助我们翻译和出版推理小说，应该和他曾经受到过森村诚一的鼓舞有很大的关系。

《被诅咒的木乃伊》获得了第九十二届直木奖、第六届吉川英治文学新人奖、第三十八届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的最终提名。之所以读这本书，是因为在上海的时候，书店里岛田庄司的书除了《占星术杀人魔法》，还摆着《被诅咒的木乃伊》。查询豆瓣才发现，本书今年 1 月份刚刚再版。

一个窗户被木板封死并且门也上了锁的房间，一个活人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具木乃伊，他的喉咙里还塞着意义不明的纸条，上面写着「つね61」，地上有一个中国的木头雕像和一个日本的铠甲。更加离奇的是，和姐姐梅雅莉，管家贝因兹夫妇同住的被害人，死因居然是饿死。大文豪夏目漱石留学伦敦期间，因为在住处总能听到幽灵的声音，请求福尔摩斯帮助调查，又被卷进了这件木乃伊案。

几乎所有的福尔摩斯仿作都要贬低一下那位神探，比如莫里斯·勒布朗笔下的「Herlock Sholmes」总是被亚森·罗宾捉弄，岛田老师的书里也是如此，华生的视角看到的还是正常的福尔摩斯，但每次切换到夏目漱石的视角，就是一个疯疯癫癫的怪人，夏目甚至认为案件都是华生破解的。

变格推理

前文提到的变格推理，是和本格推理相对的概念，不以犯罪的侦破为重心，往往也不具有缜密的逻辑推理。这类小说大多围绕怪奇、幻想以及病态的心理因素，塑造猎奇和恐怖的氛围来吸引读者。变格推理诞生的原因，不仅有推理作家对推理文学形式的追求，也有读者对于不同文艺风格的需求，是战前日本推理文学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江户川乱步以本格推理出道，而后以《白日噩梦》为契机，逐渐转型描写精神病患者、变态心理等「不健全」的一面。1928 年，乱步在《新青年》发表了《阴兽》（乱步在《猫町》中的提到，「阴兽」指的其实是猫），文中提到了两种推理小说作家，罪犯型喜欢描述不同寻常的虐待心理和癖好，侦探型仅对逻辑推理感兴趣，乱步的作品兼具这两种风格。

在上海的时候，住的地方距离上海外文书店很近，有一天闲逛时进去看了看，发现里面别有洞天。英文书中，推理小说《周四推理俱乐部》被摆在很显眼的位置，楼上有大量的日文漫画和书籍，让我看得眼花缭乱。其中就有《江户川乱步短篇小说选》，入选的小说是《二钱铜币》《白日噩梦》《戒指》《与贴画一同旅行的男子》，钱晓波老师翻译并撰写了导读，采用了中日对照的排版，日文部分标注了假名，享受阅读乐趣的同时还可以学习日语。这几篇小说选的很有讲究，《二钱铜币》是处女作，《与贴画一同旅行的男子》将乱步的变格推理小说推向了新的艺术高峰。

《与贴画一同旅行的男子》于 1929 年发表在《新青年》第六期，主人公搭乘火车从鱼津返回上野的途中，遇到了一位穿着西服，带着一幅画旅行的人。只见画中一名娇艳欲滴的少女和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依偎在一起，如果用望远镜观察画中人物，仿佛是活人一般，随后那人打开了话匣子，讲起了这幅画的秘密。乱步从小就对望远镜之类的设备感兴趣，光学仪器所产生的视觉刺激也成为了乱步的变格小说的主要特征之一。

我曾问过钱教授最喜欢哪篇乱步的小说，他提到了《与贴画一同旅行的男子》，不仅因为小说的文学成就很高，还因为故事里反映出的社会风俗。乱步十八岁初到东京，正值浅草的鼎盛时期，12 层楼高的凌云阁尚未在关东大地震中损毁，周围充斥着西洋镜等游乐设施，给乱步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除了乱步，创作出不少变格推理的作家还包括梦也久作、小栗虫太郎等人。梦也久作的《脑髓地狱》、小栗虫太郎《黑死馆杀人事件》和中井英夫的《献给虚无的供物》被评论家植谷雄高称为「黑色水脉」的代表作，后来也被人们认为是「日本推理的三大奇书」。

《脑髓地狱》讲述的是某日主角「我」醒来，发现自己横躺在精神病房内，丧失了全部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记得做过什么事。「我」成了自己的侦探，努力追查「我」犯下的罪行以及唆使「我」犯罪的罪犯。在这部小说里，梦野久作宿命的美学被推向了极致，书中描写的那个世界虽然很疯狂，但作者的笔触又极富现实感。

1928 年，梦野久作代表作之一的《瓶装地狱》在《猎奇》杂志上发表，吸引了当时文坛的广泛关注。故事讲述了主人公兄妹二人随船漂流到了一座海岛，随身物品寥寥无几，刚登上海岛的时候两人只有十岁左右，只能用漂流瓶尝试和外界取得联系，期盼着救援船只的到来。多年后，当救援终于到来的时候，兄妹二人却选择了死亡。小说采用了书信体，漂流瓶中的信件并没有标上日期，所以读者可以充分发挥想象力，自行还原事情的经过。虽然表现方式独特，但故事的内核依然是人内心的欲望和难以摆脱的宿命，和乱步的《孤岛之鬼》有异曲同工之妙。

参与「2023 年度推理小说十佳榜单」评选之时，我将前三名投给了新出版的作品，但后两名投给了战前推理作品。1926 年，梦野久作凭借《妖鼓》获得《新青年》征文二等奖，开启了创作变格推理的写作生涯，他的笔名在福冈方言中的含义是「爱做白日梦的幻想家」，推理评论家权田万治说梦野久作是一位对「尘世宿命怀有强烈意识的孤独梦想家」。这本《瓶装地狱》是梦野久作的短篇小说选，包含了《瓶装地狱》《恶魔祈祷书》《人脸》等多篇佳作。

社会派

战后的日本社会，一度混乱不堪，黑帮横行、腐败等各种社会问题也层出不穷。所以战后的一大批推理文学展现出了很强的批判精神，借着小说里的犯罪动机针砭时弊，揭露官商勾结，经济飞速发展之下的尔虞我诈等一系列现实问题，对社会的发展进行解构，这类推理小说被称为「社会派」。引领社会派潮流的作家是松本清张，其代表作《点与线》一经发表便引起了轰动。直到现在，松本清张还是日本推理文学一张耀眼的名片，在函馆游览之时，和导游中村先生聊起推理小说，他说看过松本清张的《点与线》。

除了松本清张之外，还有一大批读者耳熟能详的社会派推理作家，比如水上勉、森村诚一、宫部美幸、湊佳苗、东野圭吾等人。东野圭吾看过不少松本清张的作品，社会派推理对他产生了很深的影响。东野圭吾早期的作品属于本格推理，后来转向剖析人性和社会问题的社会派推理。1997 年，东野圭吾开始连载代表作《白夜行》，2005 年出版了另一部代表作《嫌疑人 X 的献身》，这部小说也获得了第一百三十四届直木奖。东野圭吾的书常年霸占国内各大书店的推理悬疑专区，「畅销君」的名号实至名归。

《阿基米德借刀杀人》是 1973 年第十九届江户川乱步奖的获奖作品。阅读本作，是我的江户川乱步奖补完计划的一部分。本书是典型的社会派推理，探讨了青少年犯罪等社会问题。东野圭吾 16 岁的时候读到了本书，便被推理小说深深的吸引。

故事讲述的是，一名高中女生因为堕胎手术不幸离世，但临终前没有说出男生的名字，反而喃喃自语着「阿基米德」。女孩的父亲发誓要揪出那个男生，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一名叫作柳生的同学在便当拍卖会上拍下了一份便当，吃了几口就中毒倒地。柳生的姐姐与一名已婚男士有不伦之恋，但不久后那名男士却离奇失踪。这一切，和「阿基米德」看似毫无关联，但又息息相关。

青春期的高中生时常会做出一些叛逆的举动，而且观点往往比较偏激。虽然有时外在很强势，但心理上的不成熟又导致他们互相依赖，其实他们的内心依然很脆弱。小说把这种叛逆和脆弱刻画得入木三分，比如很多学生无视母亲准备便当的辛苦，把便当拿去拍卖，换来零花钱。但同学们也是借着便当拍卖的机会来帮助班上条件不好的学生。便当拍卖这一处情节，既折射出高中生的心理状态，又和案情的发展有关联，安排得十分巧妙。

在豆瓣上看到了陆秋槎的评语，才发现作者写作本书的年龄是 52 岁。离开学校这么久还能细腻地描绘出青春期的躁动和不安，可见作者的写作功底。

《赤朽叶家的传说》是陆烨华做客我们的播客节目时推荐的一本书，被誉为日本的《百年孤独》，获得了第六十届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在「豆瓣推理小说 Top100」中位列第 43 名。小说以作者的故乡鸟取县为舞台，使用了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讲述了拥有「千里眼」的外婆赤朽叶万叶，既是暴走族又是漫画家母亲赤朽叶毛球，和作为无名之辈的女儿赤朽叶瞳子一家三代的故事，读起来颇有 NHK 大河剧的观感。

这本书的前半部分以记述外婆和母亲的身世为主，夹杂着在风云变迁下小镇的面貌，流露出浓浓的历史厚重感。最后的章节回归了推理小说的解谜，并且回收了之前埋设的伏线。这本书的内容比大部分推理小说都庞杂，很难用三言两语来概括，是一本阅读体验十分奇特的小说。

《六个说谎的大学生》名列豆瓣「2023 年度推理·悬疑图书」榜单第一名，赤乌堂「2023 年度推理小说十佳榜单」引进榜第三名，「谜芸馆 2023 推理小说 BEST10」海外篇第三名，根据原著改编的电影也在 2024 年 11 月份上映。

六名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参加了一家著名 IT 企业的招聘，并一路过关斩将，来到了最后一轮。公司给出的题目是以小组讨论的形式，探讨一个公司可能会面对的问题，并找到解决方案。如果六个人都有好的发挥，就全部录用。然而临近面试的前几天，HR 突然宣布他们当中只能录用一个，让六个人讨论谁能被录取。面试开始后，一封神秘的信封出现在会议室内，里面居然是每个人不可告人的秘密。一个普通的招聘面试瞬间画风突变，六人的言谈中充斥着尔虞我诈。最终始作俑者被找了出来，但多年后当初的胜者却发现，那个事件另有隐情。

看到信件里装着每个人的黑料那里，我马上想到了《无人生还》。虽然身处闹市的写字楼，但四周仿佛刮起了凛冽的海风。这篇小说用一间会议室，人为的制造了一个「暴风雪山庄」，这样的设定让人拍案叫绝。六人投票的过程，也因为一个个爆料而变得扑朔迷离。面试当天众人指认了一个凶手，事后调查中，有人指出了另一个凶手；随着调查的深入，真凶的身份才水落石出，完成了三重解答。更难能可贵的是，三重解答的转换非常丝滑，背后的情理和逻辑也经得起推敲。

新本格

社会派推理大行其道的时候，一本推理小说如果不反映点儿社会问题都很难发表，有不少人对推理小说偏离了解谜的本源感到厌倦，岛田庄司等一些作家举起了「复兴本格推理」的大旗，创作出的小说回归了本格推理所注重的谜题和逻辑。

新本格运动是一种对社会派的反抗，也是对战前本格推理的复兴。由于本文并非学术性文章，所以没有从文学角度严格区分本格推理和新本格推理。虽然前文参照了《日本推理文学史》把岛田庄司的小说划入了本格推理的范畴，但因为新本格运动的知名作家绫辻行人受到了岛田庄司很大的影响，所以岛田庄司也被称作「新本格教父」。除了岛田庄司、绫辻行人之外，新本格推理作家还有「新本格科幻推理」第一人西泽保彦、今村昌弘、三津田信三、京极夏彦等人。

1987 年，讲谈社出版了《十角馆事件》，次年出版的《水车馆事件》的腰封上使用了「新本格推理」的概念进行宣传，标志着「新本格运动」的起点。绫辻行人接下来又发表了《迷宫馆事件》《人偶馆事件》等「馆系列」作品，其中《十角馆事件》于 2012 年获得「周刊文春百大推理小说」第 8 名。

故事讲述了九州大分省 O 市 K 大学推理社团来到了角岛，住在设计师中村青司所设计和建造的「十角馆」，中村青司一家在多年前丧命于此。这是一座有着奇特十角形外观的建筑，社团成员住进去之后，却遭遇了接二连三的杀人事件。前社团成员江南孝明和侦探岛田洁一起着手调查中村青司的案子，并解开了十角馆杀人事件的真相。根据原著改编的电视剧在 2024 年 3 月播出（可参见 本周看什么 240329 期），无论是对原著的还原，还是剧本身的完成度都很高。

新本格推理刻意和社会派划清界限，着重刻画名侦探、大宅邸、不可能犯罪，较少涉及写实的内容。我们曾问过岛田老师，「新本格推理小说非常流行，但也有人认为此类小说欠缺文学性。请问岛田老师有何看法？」岛田老师回答说，十多年前，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举办过短篇推理小说的奖项，他受邀出任评委，和中国的作家们有过接触，读到了许多以《十角馆事件》为灵感而创作的新本格推理小说，他们认为这类小说比较容易创作。

《十角馆事件》里的很多元素都成为了推理小说的一个模板，比如密室杀人、与世隔绝的风雪交加的场所、头脑犀利的侦探破解了案件，像这样类型化的小说确实比较好上手。但岛田老师不认为已经出版的新本格小说就是最高峰，很多中国作家都在尝试打破新本格的模板，做出突破和创新，岛田老师对他们抱有非常大的期待。

《全部成为 F》是森博嗣的出道之作，也是「犀川 & 萌绘系列」的第一部小说，获第一届梅菲斯特赏，在「热门本格推理图书 Top10」榜单上排名第 4。小说讲述了国立 N 大学工学部建筑系副教授犀川创平，和建筑系 1 年级生西之园萌绘来到位于妃真加岛的真贺田研究所，想要拜访天才程序员真贺田四季，却看到了穿着婚纱、两手两脚都被切断的诡异尸体。真贺田四季的死亡现场是一间密室，她还在电脑里的日记中留下了一句「全部成为 F」。

本书的豆瓣短评中，擅长创作密室杀人的推理作家鸡丁写到，「人人都知道的一个常识，却能被作者神奇般地用来构建密室，效果非常惊艳」。作者利用了在成书之时还算新科技的电脑知识和机器人来构造诡计，着实让人眼前一亮。本格推理经过了多年的发展，时不时总会有人担心诡计已被穷尽，面对这种担忧，许多推理作家接受访谈时，都提到了诸如监控摄像、无人机等新科技的出现，还会源源不断的给推理小说提供灵感。

推理评论

读过许多推理小说之后，有些读者可能会对推理小说的发展历史，分类，和文学评论感兴趣，所以本文最后再推荐几本这方面的书。谜斗篷出版的《日本推理 100 年》和《日本侦探作家论》是推理评论中的经典。前者是一个推理小说的编年史，介绍了每一年推理小说的发展概况、代表作品、历史事件，和各大奖项的获奖作品。纵观一个世纪推理小说的发展，再加上跌宕起伏的历史事件，让人回味无穷。后者更有深度，也荣获了第二十九届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评论及其他部门奖项。作者权田万治把战前的推理小说比作深海鱼，因为这些小说都是诞生在黑暗时代之下的孤独者的梦想，这个比喻让我记忆犹新。

2022 年 11 月《狩猎愉快》的修订版出版，书籍分成了「欧美篇」和「日本篇」，系统梳理了推理小说的流派，是一本适合入门的科普类读物。2023 年 12 月出版的《推理大无限》提及了大量经典推理小说、影视剧作品和作家的趣闻，不过书中涉及许多旁征博引，我觉得更适合有一定文学积累的读者阅读。

《日本推理文学史》是我看的第一本系统梳理日本推理小说发展历史的书，着重介绍了黑岩泪香、江户川乱步、横沟正史、梦野久作、松本清张、岛田庄司、东野圭吾等在日本推理文学史上占据举足轻重地位的作家。不仅梳理归纳了前文提到的本格，变格，社会派，和新本格这些类别，还从时间的维度上阐述了战前和战后两大板块的作品。钱老师还结合了自己的研究领域，揭示了日本纯文学和通俗文学的互动与隔阂。

8 月份曾和钱教授一同去日本圣地巡礼，他说在国内做过许多场和日本推理小说相关的讲座。钱教授也在日本做过不少讲座，主题大多围绕中日比较文学。钱教授的研究以纯文学为主，所以推理小说的研究算是「副业」，这类有关通俗文学的研究也比较难申请到经费，所以相关的研究书籍比较少。

《本格 MYSTERY‧永恒 300》涵盖了 2011 年到 2021 年发表的本格推理小说，每个条目大约三百字左右，包含了内容简介和短评，浏览的时候看到感兴趣的，可以按图索骥找到那本书阅读，不过不少条目都没有简中版本。相比简短的介绍，本书的精华其实是一系列对推理小说发展的回顾，涵盖了推理影视、轻小说、漫画等等。书中穿插了一些小专栏，讲解了倒序推理，特殊设定推理等概念。

这本书源于 1995 年创办的「侦探小说研究会」——由创元推理评论奖的评委和得奖者组成，主要从事推理小说的研究和评论，成员包括千街晶之、阿井幸作等。今年 8 月的东京之行，我在秋叶原的一家由推理小说作家创办的餐厅就餐，店长千泽典子看到我们对这本书的日文版很感兴趣，说她也在这本书里发表了评论，用的笔名是羽住典子，得知我们购买了这本书的中文版后，非常高兴。

结语

日本媒体宣传的「五大国术」包括：茶道、相扑、艺妓、漫画、推理小说（参见《狩猎愉快》日本篇第五章），推理文学的地位可见一斑。

由于时间和精力有限，本文只能一窥日本推理文学的名篇佳作。除了文中提到的类别之外，还有硬汉派、日常之谜等其他类别。还有很多本文没有提及的推理作家，他们的小说也都十分值得一读，比如米泽穗信、青崎有吾、叶真中显、大山诚一郎等，希望有机会能为大家介绍，也欢迎大家在评论区分享你心中那些不容错过的日系推理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