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1895 年在巴黎卡普辛路 14 号的大咖啡馆,卢米埃尔兄弟的短片成了咖啡馆的助兴节目,而咖啡馆也正是那时人们谈论电影和艺术的重要场所。「看什么 Café」作为「本周看什么」栏目的衍生,旨在为热爱影视艺术的少数派们创造一个这样的氛围:虽然我们无法回到电影诞生的那个年代,但我们依旧可以喝着咖啡,深入探讨有关影视艺术的一切。

本期「看什么 Café」要讨论的主题是「日剧编剧」,我们邀请了日剧迷 @知道分子吴先先,和大家聊聊那些知名编剧与他们的剧作风格。🙋 欢迎在评论区分享你喜爱的日剧编剧,留下你对日剧的看法。


比起多数派,我更想为少数派书写。——坂元裕二

一谈到日剧,就不会错过坂元裕二、宫藤官九郎这些名编剧。日本电视剧产业中,编剧的名字往往比导演、演员更响亮,也能让观众更快锁定作品的风格气质。比起上期谈到的电视台栏目,相信更多人是因为青睐某位编剧的作品,持续追 ta 的作品而入坑。

这篇文章我们就聊一聊几位知名度高、当下仍在活跃的日剧编剧,介绍他们的代表作与风格,方便追日剧的朋友更好地找出「梦中情作」。

绕不过去的大前辈

切入正题之前,先介绍两位日剧历史上绕不过去的编剧大前辈。

向田邦子

被誉为「日剧女王」的向田邦子生于 1929 年,写过大量家庭题材的广播剧本和电视剧脚本,和日本电视台的腾飞和发展同处一个时期。

向田邦子最知名的作品有《寺内贯太郎一家》(1974),讲一家东京石材老铺三代同堂的家长里短,剧中 31 岁的树木希林反串年迈的母亲,留下了不少珍贵影像。还有《宛如阿修罗》(1979)讲一家四姐妹各怀秘密的故事,因为人物刻画得好,时常被影视和舞台剧翻拍。据说最新版由 Netflix 投资、是枝裕和导演,宫泽理惠、尾野真千子、苍井优、广濑铃分别主演四姐妹,预计 25 年初上映,想想都令人期待。

向田邦子(左图)和她的代表作。《宛如阿修罗》多次翻拍,网罗了各个年代的实力女星。

或许是天妒英才,向田邦子在 51 岁那年在台湾遭遇空难去世,为了纪念她,日剧界以她的名字命名了表彰编剧的奖项「向田邦子赏」,每年只颁给一位编剧的一部新作。像木皿泉的《西瓜》、游川和彦的《女王的教室》、金子茂树的《我的事说来话长》、三谷幸喜的大河剧《镰仓殿的 13 人》都是知名的获奖作品。下面提到的几位名编剧,也都曾获过向田邦子奖。

仓本聪

仓本聪生于 1935 年,东大出身,从年轻时期就做起了自由编剧。

仓本聪的作品是清一色的豆瓣高分,最知名的作品是在他中年移住北海道富良野后,和富士电视台合作的《北国之恋》系列(1981-2002),由同一批演员团队拍了整整 21 年。仓本聪的题材也多为家庭剧,不过和擅长讲人心复杂的向田邦子不同,《北国之恋》的世界里更多是自然与温情,相当治愈。这个系列的缺点是年代较久,画质比较差。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看看他后来的几部作品,同在富良野取景的《温柔时光》(2005)和以东京为舞台的《敬启,父亲大人》(2007),两部作品都由二宫和也主演。

仓本聪(左下)的《安宁之乡》(右图)邀请了多位现已不为人知的老昭和电视明星参演。

2017 年,82 多岁高龄的仓本聪专为一群无戏可拍的老艺人创作了一部午间剧《安宁之乡》,每集 15 分钟,共 100 多集,2019 年还拍了续集《安宁之刻~道》。剧中,仓本聪为这些退休的电视业同行搭建了一个栖身的乌托邦,让他们在一个僻静的海边养老院安度晚年。这部剧也一度治愈了我,让我觉得老年是一个应该好好准备、好好面对的人生阶段,应该被每个人郑重对待。

仓本聪、向田邦子,还有另一位编剧山田太一并称为上世纪的「三大剧本作家」(シナリオライター御三家)。国内也翻译出版过不少向田邦子和仓本聪的剧本和访谈,可以搜来看看。

当今活跃的名编剧

坂元裕二

讲到当下最知名的日剧编剧,很多观众最先想到的一定是坂元裕二。

坂元裕二可谓年少成名,19 岁那年获得了第一届富士电视台青年剧本大奖,高中毕业直接出道。24 岁那年,从漫画改编的《东京爱情故事》(1991)让编剧坂元跻身为名编剧之列。不过在此之后,坂元的事业起起伏伏。尤其是三十多岁到四十岁出头,他一直未能再写出令自己满意的作品,干脆潜心带娃做饭,安心让媳妇森口瑶子外出拍戏。这个过程中,坂元亲身以「家庭妇男」的视角,体会到了普通女性在家庭职责和社会身份夹缝中的艰难处境,这也是他后来创作出那么多真实可信「大女主」角色的基础。

坂元裕二(左)和东爱女主铃木保奈美(右)

2010 年代起,年过四十的坂元再度进入创作爆发期,原创了大量的经典剧作。电视剧有《Mother》(2010)、《尽管如此也要活下去》(2011)、《最完美的离婚》(2013)、《四重奏》(2017)、《大豆田永久子与三位前夫》(2021)等。这两年大热的电影《花束般的恋爱》(2021)、《怪物》(2023)剧本也是坂元原创,《怪物》还为他摘得了戛纳电影节的最佳编剧奖,在追捧戛纳的日本影视界,此奖可谓至高荣誉。1

坂元的不少名作都是婚恋题材,加上他对人物情感的精准刻画,诞生了很多经典的荧幕角色。

我问过很多资深坂元迷,许多人最喜欢的一部剧都是《最完美的离婚》。瑛太和尾野真千子扮演了一对吵吵闹闹的「欢喜冤家」。丈夫光生龟毛事多,媳妇结夏粗枝大叶,怎么看都不搭的两人第一集就离了婚。虽说两人分分合合,但到剧终也没分开,看似斗嘴不断,却时常让人感动到泪目。整部剧没什么大事件,两对夫妻的日常小事(另一对是绫野刚和真木阳子饰演),螺蛳壳里做道场,让人看得津津有味,这是坂元的特长。坂元擅长写信的本事在这部剧里也炉火纯青,正片和特别篇中,光生和结夏写给彼此的信,被不少营销号誉为「最美情书」。最美不敢说,但确实温馨感人,值得一读。

《最完美的离婚》剧照。四位主角排列组合,每两个人之间都有交集。

相比《最完美的离婚》,坂元的另一部剧《四重奏》似乎更加出圈。《四重奏》里,主角团关于吃炸鸡要不要挤柠檬汁的那段对话,已经成为许多人日常吃炸鸡时的标配话题。在人物关系设置上,这部剧也不落俗套,从头到尾,四位主角一直保持全员单恋,从头到尾无人脱单。直到几年后,剧中扮演卷真纪的松隆子和扮演别府司的松田龙平再度在《大豆田永久子与三名前夫》里饰演了一对离婚的夫妇。剧中专门放了一段两人的相互表白,畅想假如没有离婚、一直恩爱生活的想象片段。弹幕里不少人感慨:「坂元终于圆了这对 CP 粉的梦」。

《四重奏》(上图)和《大豆田永久子与三名前夫》(下图)剧照。

单单因为坂元擅长描写男女情爱,擅长写金句,就把他归入爱情编剧,似乎有点小看了他。事实上,坂元之所以收获那么多的赞誉,绝不只是因为他擅长写情感戏,更是因为他对社会有细致的观察和关切。

豆瓣评分 9.4 的催泪神剧《Mother》里就没什么爱情戏份。它以一个诱拐的犯罪故事,讲了「母亲」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这个剧里,你会发现坂元设计了各种各样的母亲:普通的生母、善良的养母、虐待孩子的生母(尾野真千子 饰)、遗弃孩子的生母(田中裕子 饰)、为了保护孩子不惜犯罪的养母(主角,松雪泰子 饰)。虽说错综复杂的设计略显刻意,但每个角色都被赋予了充分的行为动机——连那个让人恨得牙痒痒,和男友把女儿丢在垃圾袋里,扔到冰天雪地的「恶母」形象,坂元都给她设计了小传,让人看到一个普通女性是如何慢慢支撑不住育儿重任,逐步黑化的。

这是坂元的有意设计,据说是他在剧作上映后,看到观众猛喷恶母,专程加上了这一段,希望让观众看到事情全貌,理解母职艰辛,不是以偏概全,随便给一个女性扣上「好妈妈」或「坏妈妈」的帽子。在女性议题的处理上,坂元的处理绝对可以打高分。

瑛太和满岛光主演的苦情剧《尽管如此也要活下去》,爱情也不是核心主题。坂元把重心放在了罪案发生后,犯罪者和被害者家庭里的每个当事者如何自我救赎、走出阴霾、面对彼此、接纳彼此。为了讲清楚这个严肃的社会议题,他精心设计了每个家庭成员的人物特征,很禁得起推敲。日本有很多类似「后犯罪」题材的影视剧,我看过不少,《尽管如此也要活下去》绝对算是优秀的一部。

《Mother》和《尽管如此还要活下去》海报。

关于坂元裕二的网络文章有很多,不少都会给他扣上一个「金句大师」的标签。每逢他的新作上映,都会有营销号立刻推出名为「跟坂元学写金句」之类的文章。写金句确实是坂元的特色,不过,相比把它标签化,我更喜欢把它理解为坂元对生活有真切的感知,不满足于写直白乏味的台词,而是想在具体场景中把这些细腻的感受用不经意的语言、动作传递出来。

坂元在 NHK 纪录片《仕事の流儀》里对自己的这种创作方式也做过解读:

在纸上写下「喜欢」,是没法传达出「喜欢的」。相反,用漫不经心的对话、琐碎的行为,把周围逐渐填充完整,这就是写剧本的过程。坐在巴士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回到家,想一个人看看电视却又关了电视,随手折起纸,这时突然意识到:「啊,我可能喜欢那个人」。故事就藏在日常的琐碎中。

如果用多数派少数派的说法,我想给少数派、少数人群写故事。让活力值有 10 的人变成 100,鼓舞他们的作品有很多。而我想让那些是负值的人至少先达到零点,让 -5 的人先到 -3,这是我的目标。

满岛光在《四重奏》的访谈花絮里讲,她在读剧本时,觉得每个人说的话都很随意,单拎出来显得莫名其妙,但真到大家一起演出来,又恰到好处,这也是我看坂元作品的真切感受。坂元剧作的魅力就在于日常和深入。普通作品里,这两者往往很难共存,但坂元成功地驾驭了它们,造就了不可复制的独特风格。

新剧看点

坂元近两年创作以电影脚本为主。去年上线 Netflix 的《疯狂游轮》(2023)遭遇口碑滑铁卢,哪怕宫崎葵和吉泽亮携手主演,卡司华丽,都掩盖不住脚本上的严重失败。

最近发布的《1ST KISS》(《初吻》)预告片,定档 25 年 2 月,松隆子和松村北斗合演,是一个讲女主时空穿越,回到过去重逢已故爱人的故事,看起来相当不错。

定档于2025.2.7的《1ST KISS 初吻》
松隆子和松村北斗主演

另外还有一个延期的项目,叫《单恋的世界》,由广濑铃、杉咲花、清原果耶三个当红小花合演,《花束般的恋爱》导演土井裕泰执导。据豆瓣评论说是制作团队遭遇车祸,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成,可以稍稍期待一下。

宫藤官九郎

论知名度,能和坂元裕二旗鼓相当的日剧编剧,大概就要数宫藤官九郎(宫九)了。一想到宫九,就会立刻想到「鬼才」这个词。宫九的人生绝对是难以复制的精彩,他的才华也少有人企及。

宫九比坂元略小几岁。他从日本大学艺术学部中途退学,20 岁那年加入了松尾铃木主持的剧团「大人计划」,导演、编剧、演员都干过,后来还提携过团里的一个名叫星野源的年轻人。

1995 年,25 岁的宫九和团里的阿部隆史(又名阿部贞夫)等三人成立了一个名叫「Group魂」的乐队,他负责写词,还担任过吉他手。十年后,这个乐队的曲子被选上跨年的「红白歌会」,所以,宫九还作为乐队成员上过日本的「春晚」演出过。

百变宫九:舞台上演奏吉他(左)、出演《四重奏》(右上)和《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右下)。

此外,宫九作为导演和演员,执导和出演过不少影视作品。不带任何滤镜,他演得真不错。刚刚提到的《四重奏》里,卷真纪离家出走的丈夫就是他演的。深夜剧《古龙兄弟和四苦八苦》里的租赁大叔也是他,《Border》里宫九也有客串。电影就更多了,我看过不下十部,比如《被嫌弃的松子一生》中的那个自杀的小说家,《在世界中心呼唤爱》里成年男主的朋友等等。总之,只要日影日剧看得多,一定不会对宫九的脸陌生。

说到编剧,30 岁那年,宫九因为改编石田衣良的畅销小说《池袋西口公园》(2000)崭露头角,迅速作为编剧,蜚声日本。那几年,和宫九有关的所有影视都是话题作。宫九编剧的电影《Go!》(2001)、《乒乓》(2002)、《69》(2004)每部都是经典,每部都带有一些Cult、跳帧的视觉风格,很有朋克的气质。像长濑智也、洼冢洋介、阿部隆史也逐渐成了和宫九多次合作的男主角,与宫九作品中常有的青春主题、搞怪、无厘头、自恋、男性群像特色高度契合。

21 世纪初宫九编剧的电影电视剧海报。《Go!大爆走》(左)《池袋西口公园》(中)和《69》(右)。

宫九极其高产,而且他几乎没有明显的创作断档期。每个阶段都有佳片问世,风格也各有不同。硬要评出一些经典作品,除了上述提到的之外,还有《木更津猫眼》(2002)、《曼哈顿爱情故事》(2003)、《虎与龙》(2005)、《自恋刑警》(2010)、《还有第11人》(2011)、《海女》(2013晨间剧)、《对不起青春》(2014)、《宽松世代又如何》(2016)、《监狱的公主大人》(2017)、《韦驮天:东京奥运的故事》(2019 大河剧)、《我家的故事》(2021)等,均为宫九原创剧本。原谅我报菜名式的罗列,因为除了那部大河剧,我全都看过(自豪脸),真是什么主题都有,家庭、刑事、校园、婚恋、犯罪、医疗……感觉宫九完全没有创作瓶颈,完完全全放飞自我。

因为宫九高产、多变的鬼才风格,很难用一两句话概括他的作品全貌。不过,有些特点还是共通的。

首先,宫九的剧总带点无厘头的气质。做一个未必恰切的类比,他的作品会让人联想到星爷的作品。很多宫九的作品里都有一个牛批哄哄、自恋到不行、内心又很单纯的男主。比如《自恋刑警》里长濑智也扮演的刑警,每一集他都会爱上一位女性,疯狂表白,然后每一集结尾都会发现,这个女子正是他手头案件的嫌疑人。这个套路集集都有,但就是借助这股尬劲儿,居然能让人集集不落看完。《池袋西口公园》《虎与龙》《我家的故事》里,长濑智也饰演男主也都是类似的气质。

《自恋刑警》海报(左)、《还有第11人!》(右上)和《对不起青春》(右下)剧照。

有些奇怪的设定,只能是宫九玩出来的。家庭剧《还有第 11 人!》里,广末凉子饰演一个死去多年,却一直在自家壁橱里喝闷酒的鬼魂,家里只有不是她亲生的小儿子能看到她。《对不起青春》里,男主(锦户亮 饰)的母亲去世多年,经常通过男主屋里的一尊观音菩萨像现身,兼念整剧的旁白。这些诡异的设定都让宫九的剧在真真假假、哭哭笑笑中变得更有娱乐性。

宫九的作品的另一大特色,是错综复杂的男女关系。和认真刻画人与人的互动细节、营造故事现实感的坂元裕二不一样,宫九这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大多是作为梗出现,用来制造喜剧效果的。最典型的设定要数《曼哈顿爱情故事》,在一家名叫曼哈顿的东京咖啡店里,七八位男女主人公,最开始是 A 喜欢 B,B 喜欢 C 的关系依次单恋,剧情进展到后半,几乎没啥理由,全部反向单恋,从 F 喜欢 G,一直退到 C 喜欢 B,B 喜欢 A。论全员单恋和反转,还要数宫九的脑洞。

《曼哈顿爱情故事》海报(左)和《对不起青春》(EP4)剧照。

校园题材剧《对不起青春》,除了身为老师的男女主人公,宫九还花了不少笔墨描绘了一批正值青春的高中生群像,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像浮萍一样,忽然有一天,全部都变风向了。为此剧中专门放了一张关系图,帮助观众理清关系。这些都作为笑点被宫九加以调侃,又切中了些许的人性,不会让人感到太过生硬恶俗。

这么多剧作中,我最喜欢的宫九剧要数《虎与龙》和《我家的故事》这两部。它们的共同特色是把一些日本传统文化融入了时下的娱乐表达里,这也是我觉得宫九最出众、最有巧思的设计。《虎与龙》里,男主虎儿是个牛气哄哄的黑帮小哥,因为落语师傅欠自家老大的钱,所以虎儿选择拜师学落语,让师傅拿自己交的学费还钱给负责收债的自己。(看看这设定!)每一集男主都会从师傅那里学一个经典的落语段子,然后再把它用身边的故事重新讲出来,老段子出新意,特别精彩。

《虎与龙》海报(左)和《我家的故事》海报(右)。
宫九到底是有多爱长濑智也啊!

而《我家的故事》则是把传统的高雅艺术「能剧」和日本国民娱乐「摔角」融入在了一起,把国宝传承问题,和疫情影响、养老介护全部放到一起,融成一锅粥来讨论。夹杂着宫九特有的笑点和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设定,这两部剧都在娱乐和严肃中做出了平衡,让人看了又看,边笑边哭,不由感慨只有宫九才能创作出这等神剧了吧。

新剧看点

近两年宫九作品口碑波动较大,每部剧都有人评论宫九江郎才尽,年纪大了爱说教,但我看完之后,觉得整体还行,放在日剧衰落的大环境下,起码每部片子里都有一些笑点和泪点。而且能明显看出,现在宫九剧的社会关切比以前更深了,这也是我特别欣赏的一点。

《我们离婚吧》详细介绍了吊儿郎当的政二代是如何认真拉票、筹备选举的,普及了不少日本竞选的知识。宫九和大石静合作脚本,玩得就是一个混搭杂糅风。可参见 本周看什么 230623 期

《没有季节的城市》讲的是灾后重建和人情冷暖,Disney+ 制作,改编自山本周五郎 1960 代的同名小说,舞台移到了现代。池松壮亮领衔主演,强在卡司逆天。可参见 本周看什么 230818 期

《不合适也要有个限度!》用一个穿越题材,反思了日本社会近年的「政治正确」问题:上司说句加油就被下属告成职权骚扰,老师批判两句就被家长指责为过度教育,主题上可以看成是《宽松世代又如何》的延伸。

刚播完的《新宿野战医院》虽然小池荣子的掉渣英语让人格外不适,但宫九想谈论的话题很严肃——外国人越来越多的东洋风俗第一街歌舞伎町,每个人的安全、健康、平权问题。感兴趣的朋友还可以看一看剧作原型「春山纪念病院」的相关新闻报道。可参见 本周看什么 230712 期

《最后看见的街》海报。2024.9.21上映。

近期,宫九还和朝日电视台合作了一个新剧,叫《最后看见的街》,改编自另一位「三大剧本作家」山田太一的小说,同样也是穿越题材。9 月 21 日刚上映,无论是篇名,还是主题,感觉宫九都在自己的创作里不断循环。目前评分不高,可以关注一下。

古泽良太

谈日剧,古泽良太也是绕不过去的一位。他原创脚本的《Legal High》在国内早已成为日式神剧的代名词,剧中古美门律师的超大信息量、超快语速风格,也是古泽编剧一贯的特点。

古泽良太是日语文学科班出身,29 岁通过朝日电视台的新人编剧大赛出道,很快挑起了大梁,成为朝日电视台《相棒》系列的主力编剧之一。同一时期,他的电影剧本杰作频出,昭和怀旧三部曲《永远的三丁目夕阳》(2005、2007、2012)成为当时口碑、影响力俱佳的作品。后来的《寄生兽》(2014)系列电影也是他改编的。

古泽良太编剧的知名电影作品。最右边是古泽原创的剧本《如月疑云》。

古泽良太早先作品中,有两部非常值得一看。一是他原创剧本的电影《如月疑云》(2007),整部剧就发生在一间屋子里,纯靠几个人对话推动剧情发展,非常好看,算是小成本电影佳作。另一个是他改编自同名漫画的校园题材电视剧《铃木先生》(2011),长谷川博己主演。这部剧里探讨了很多敏感的教育问题,比如中学生怎么做性启蒙?能不能跟同样是未成年的恋人发生关系?喜欢谁能不能就藏在自己心里,不告诉别人?如何让孩子学会尊重他人的价值观?还有一些更加劲爆的两性观点。虽说风格略显中二,未必合乎现实,但我看完特别感动,尤其认可铃木老师的教育观点。

《铃木先生》是东京电视台的深夜剧,尺度相当大。
本剧的一大看点是众多日后冉冉升起的 95 后演艺界明星(找找看)。

2012 年后,古泽良太和富士电视台合作,先后创作了三部电视剧:

  • 《Legal High》(2012-2014,两部剧集、两部 SP)
  • 《约会~恋爱究竟是什么》(2015,一部剧集、一部 SP)
  • 《行骗家族》(2018-2022,一部剧集、一部 SP、三部电影、两部衍生短剧)。

由于富士电视台的经营不善,古泽良太的作品还被多次出售过海外版权,因此诞生了中国版的《约会~恋爱究竟是什么》、韩国版《Legal High》,虽说同为古泽编剧,几乎可以忽略不算。

除了《Legal High》里那种语速快、逻辑强、擅长雄辩的风格之外,夸张的人物设定也是古泽良太原创剧本的一贯特色。古美门律师的动作、造型简直就是日本律政游戏《逆转裁判》里成步堂龙一的原样复刻。黛律师、阿拉伯王子也都是脸谱化角色,比起真人,更像是动漫人物。《行骗家族》里,主角团的设定更是夸张,不但「信用欺诈师」的职业高度虚构,每个人都神秘且身怀绝技,长泽雅美饰演的达子智商超群,小日向文世扮演的理查德轻易就能获取他人信任,完全冲着爽剧在设计人物。

堺雅人老师绝对是在 cosplay 成步堂,百分百还原。

在我看来,与其说古泽良太是一个日剧编剧,他更像是一个美剧编剧。相比于传统日剧中的细腻温情,他的剧本更强调新奇设定和精妙结构、喜欢埋线索和收伏笔。而且,我特别欣赏的一点是,他的剧本逻辑设计相当严谨,尤其是原创剧集,节奏快、反转多,结尾还能圆得回去,经常有种看美剧的爽快感。所以,喜欢看美剧的朋友可以多关注他的作品。

《行骗天下》剧照(左)和《约会~恋爱究竟是什么》(中、右)两位主人公。
配图在搞事情,对不起了杏!

古泽良太的恋爱剧《约会~恋爱究竟是什么呢~》是我特别喜欢的一部。这部剧设置了一对动漫感十足的「奇葩恋人」,一个是东大数学系毕业的理科直女(杏 饰),一个是啃老十几年号称「高等游民」的文艺男(长谷川博己 饰)。两个人在无穷无尽的嘴炮和反转又反转的剧情中,探讨了爱情是什么、婚姻是什么、好的约会是什么一系列的哲学命题,看到最后还觉得挺好挺搭挺甜。算得上是一部「非典型」爱情轻喜剧吧。

野木亚纪子

对比前几位编剧「常青树」,野木亚纪子算是这十来年的「编剧新秀」。她的成长生涯十分励志。大学毕业后,她曾在一家纪录片公司担任企划,发现自己的真正兴趣是编剧后,潜心创作,持续给富士电视台青年剧本大奖投稿六年(对比坂元,19 岁就获得了第一届大奖),最后,野木踩着规定的 35 岁最高投稿年龄,靠着《再见鲁宾逊漂流记》获奖,成功进入编剧界。

早先几年,野木亚纪子的剧本创作以改编为主,和 TBS 先后合作的《飞翔情报室》(2013)、《掟上今日子的备忘录》(2015)、《重版出来!》(2016)都是非常扎实、中规中矩的好作品。直到 2016 年,野木改编的《逃避虽可耻但有用》大获成功,这让野木亚纪子的名气越来越响,有机会担纲更有挑战性的原创剧本。

野木老师对新垣结衣的爱全写在海报上了

后面的几部剧很多朋友都很熟悉:野木亚纪子编剧、冢原亚由子导演、新井顺子制作人三位女性班底合力打造的《非自然死亡》(2018)、《MIU404》(2020)相继问世。这两个作品都是原创的职场单元剧,一集一个相对独立的小故事,节奏快、内容紧凑,非常耐看。两部剧的主题曲,米津玄师的《Lemon》和《感电》传唱程度也格外高,也助推了剧的热度。

《非自然死亡》讲独立法医机构如何辅助案件侦破,《MIU404》讲基层机动搜查队的日常出警和案件调查。这两个故事不光是在娱乐猎奇,它们都在关注司法体系相对边缘、影响力和社会地位不高的基层群体。比如,《非自然死亡》反复强调法医收入低、工作时间长、责任大,工作环境极其恶劣,连石原里美这样的美貌医生都找不到对象。「MIU404」机搜小分队永远身处最前线,负责及时出警和初步调查,一旦案件升级就要移交其他科室手中。队员也经常被瞧不起,没有太多晋升前途。

虽说是电视剧,但这两部剧都有很扎实的调研基础,有点像纪录片,让观众看到工作在一线、不太被关注到的职业。剧里还探讨了大量敏感的日本社会问题。比如过劳死、新型传染病对策(2018 年的剧!)、司法医学界的女性歧视、路怒犯罪、在日外国人生存处境、未成年辍学流浪、线人保护措施缺失等。这是野木亚纪子剧的一个非常出众的特征,她的社会观察、社会批判都非常直接,所以也显得剧比较「硬核」,信息量偏大,趣味性较弱,有时不太能看进去。

《Last Mile》卡司宣传图。集合了《非自然死亡》(左上)和《MIU404》(右上)的众多角色。

新剧看点

《非自然死亡》和《MIU404》成功后,制作方 TBS 电视台看到商机,把两个故事的世界融合成了一个虚构的大世界。故事人物相互串场,剧中机构还能相互支持。今年 8 月新上映的电影《Last Mile》(《最后的里程》)是个大项目,把两剧的卡司全部集合起来,作为故事的背景线索,仍由野木亚纪子、冢原亚由子、新井顺子合作创作。满岛光和冈田将生主演,讲一个快递箱连环爆炸故事。豆瓣和日本 Filmarks 评分都相当高,可以期待一下。

《犬王》和《去唱卡拉OK吧》海报。

此外,野木亚纪子这两年改编的其他电影剧本也有不错的反响,前两年的高分动画《平家物语:犬王》,今年新出的漫改电影《去唱卡拉 OK 吧!》(可参见 本周看什么 240503 期)都是由她编剧。野木的作品一直很稳,质量很有保证,后续可以持续关注。

笨蛋节奏(升野英知)

很多人知道笨蛋节奏都是因为《重启人生》这部剧。剧中,编剧扮演的那位负责转生的工作人员也给不少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人生就是累積」笨蛋節奏用《重啟人生》再說一次…而且說得漂亮
《重启人生》剧照,左边就是笨蛋节奏(本名:升野英知)。

与其说笨蛋节奏说个电视剧编剧,他更知名的身份是一位搞笑艺人。在日本,当搞笑艺人是很多年轻人的梦想,但是真想成功却难上加难。搞笑艺人通常多才多艺,不但要自己写故事,还要会表演。作为混演艺圈的人,要情商高、会说话,懂得自我经营。最重要的是运气好,老天赏饭,有人提携。关于搞笑艺人有多难出头的电视剧,《火花》《短剧开始啦》(可参见 本周看什么 210423 期)都值得一看。

回到笨蛋节奏的故事。20 岁时,升野英知和松下敏宏组成搭档,起名「笨蛋节奏」,开始从事演艺活动。十年后,搭档松下敏宏退出演艺圈,升野英知独自接下了组合名,变成了一个单人搞笑艺人。后来,笨蛋节奏的事业开始腾飞,2006 年到 2010 年,他四次进入日本单人艺人大赛 R-1 的决赛(M-1 是漫才大赛),虽然从未拿过冠军,但获得了相当的知名度。

笨蛋节奏的搞笑风格,很难一两句话说清楚。B 站有不少他的短剧视频,可以感受一下:

 

作为编剧的笨蛋节奏不是一下子就放出了《重启人生》(2023)这样的大招。在此之前,他编剧和反串性别主演的《架空 OL 日志》(2017)里,已经形成了很明显的编剧风格:女性群像、以聊天和对话为主、话题极其日常琐碎、没有任何称得上「大事」的情节,全靠着对生活细节的极致观察、出其不意的事情发展取胜。夏帆、臼田麻美、三浦透子都是他经常合作的女演员。

《架空OL日志》海报图,其中,笨蛋节奏(左)毫无违和感地饰演一位年轻银行女性员工。

他和井浦新合演的《杀意的道程》(2020)也是讲两个普通人为了报仇,无厘头地要杀一个人。结果整部剧花了大量篇幅在讲两人为这次行动选什么代号、穿什么衣服、去超市挑什么作案工具、日常盯梢怎么跟,总之相当脱线。

《重启人生》可以说是笨蛋节奏的集大成之作。这个作品无论在剧情结构、笑点设置,还有卡司助力上,都没有可挑之处。欢迎没有看过的朋友直接去看,在此不做任何剧透。讲实话,这么绵密的埋梗、日常的细节、大量的吐槽编织在一起,可能除了搞笑艺人出身的笨蛋节奏之外,也没谁能够驾驭得住了吧。

剧作词量分析

最后做一个趣味对比。学日语的过程中,我曾把这几位编剧的作品字幕导出,作为日常学习的材料。

以 45min 的单集为单位,我随机翻过一些日剧,一般以单集 900-1000 词左右居多。《非自然死亡》《Legal High》《重启人生》一集的单词总量(不含重复)差不多,都在 1200 个词以上,600 个汉字(汉字占比基本上都是 50% 左右),高于平均值。野木亚纪子、古泽良太、笨蛋节奏的作品虽然风格各不相同,但都属于较高的对话密度。宫九的作品和上面几位大体持平,具体还要视题材而定。《对不起青春》《我家的故事》话密对话多,《还有第 11 人!》就明显少很多,相对更容易理解。

有趣的是坂元裕二的作品。《四重奏》平均一集只有 750 个词,370 个汉字,是我迄今找到的词量最少的一部剧,可能是演奏乐曲的场景占了很大比例。《最完美的离婚》里争吵不断,一集也不过 800-900 个词,明显比前几位编剧用词少很多,果然是惜句如金。

整合了 japanese.io(左)、jpdb.io(中)、Nihongo(右上)等多组数据。
由于每集数据不同,只能估算。尽量保证数据准确、有可信度。

考虑到野木亚纪子的作品多为单元剧,每集主题都不同,我还对比了全剧的词数。《非自然死亡》《MIU404》一骑绝尘,每部剧用词总数(不含重复)都有 5700 多个,就连《逃避虽可耻但有用》这样的爱情喜剧都接近 5000,难度远远超出其他作品。宫九的几部作品也在 5000 词水平,略少一些。相比起来,《四重奏》里的总单词量只有 3360,《最完美的离婚》在 3880,也就是说,通过野木亚纪子一部剧学到的生词,大致相当于坂元一部剧的 1.5-2 倍!而且通过坂元剧、宫九剧、笨蛋节奏作品学到的日常用语还算多,野木剧里会出现大量社会专业用语,古泽良太作品也是大量抽象用词,语速又快,难度级别逆天。

另外,我们通常理解的「语速」也能从数据上看出来。《Legal High》和《重启人生》平台上没有数据。我就用了另一个知名嘴炮剧《我家的事说来话长》(金子茂树编剧)来对比,平均每集的词量在 1200 上下,而这部剧每分钟的单词数最高甚至达到了 135 词(包含重复词语)!与之相比,野木亚纪子的剧差不多每分钟 120 词,属于很多的了,宫九剧的每分钟词量大概是 90-100 词。坂元的《四重奏》稳定在 80-90 上下,《最完美的离婚》话密一点,平均每分钟也就 100 词左右。

由于手头资料有限,得出的结论未必特别精准。欢迎大家给我推荐单词数量、难度统计分析的网站或软件,我可以提供更多的数据,也可以提供一些好的日语学习适合的剧集。

更多编剧

文章篇幅有限,只介绍了我个人持续关注的几位日剧编剧,肯定有大量缺漏。最后再简单罗列一些知名的资深编剧和他们擅长的题材及代表作,也欢迎大家多多补充:

编剧

恋爱类

北川悦吏子《悠长假期》《橙色岁月》

大石静《第二处女》《大恋爱》《于星降之夜》

剧情类

木皿泉《西瓜》《昨夜的咖喱,明日的面包》

金子茂树《求婚大作战》《我的事说来话长》《短剧开始了》

冈田惠和《倒数第二次恋爱》《借着雨点说爱你》

大岛里美《一公升的眼泪》《凪的新生活》《妻子变成小学生》

医疗悬疑剧

林宏司《医龙》《Code Blue》

森下佳子《仁医》《天国与地狱》

井上由美子《白色巨塔》《紧急调取室》《昼颜》

导演(兼编剧)

推理、剧情类

三谷幸喜《古佃任三郎》系列

深夜系

大根仁《真幌站前番外地》《大川端侦探社》《地面师》

脱力系

三木聪《时效警察》

恶搞系

福田雄一《勇者义彦系列》《我是大哥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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