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奶奶真厉害

《大诱拐》,(日)天藤真著,新星出版社2022年3月出版。图片来自新星出版社豆瓣。

虽然说“文无第一”,但相信无论是读者还是作者,都会对“排名”非常关心。2001年,日本著名的刊物《文春周刊》搞了个“周刊文春推理小说20世纪Best10”,位列第一的就是天藤真的《大诱拐》,我为此去网上搜索了这个榜单。发现宫部美雪的《火车》《理由》分列第二和第七,高村薰的《迈克斯山》和《女王行动》分列第三和第五,岛田庄司的《占星术杀人魔法》列第四,京极夏彦的《魍魉之匣》列第六,第八名则由大冈升平的《事件》和高桥克彦的《写乐杀人事件》并列,天童荒太的《永远是孩子》列第十。这个榜单中,江户川乱步、横沟正史、松本清张均未进入前十,也是颇为令人惊讶的。

到了2013年,日本推理作家协会、SR协会以及日本各大学推理社共同发起票选活动“东西推理BEST100”,评选有史以来最受欢迎的日本推理小说。这次横沟正史的《狱门岛》拔得头筹,但《大诱拐》仍然杀入前十,获得了第七名,甚至力压新本格开山作的《十角馆事件》,而能排在《大诱拐》之前的,除了《狱门岛》外,还有“四大奇书”中的《献给虚无的供物》《脑髓地狱》,以及岛田庄司《占星术杀人魔法》、宫部美雪《火车》这两本上个榜单就同列的“老对手”,还有就是第六名的松本清张的《点与线》这部社会派代表作,那么。问题来了,《大诱拐》在两个榜单均杀入前十,它究竟好在哪里呢?

“东西推理BEST100”,图片来自岛田庄司微博。

初出茅庐,童子壮胆绑富婆

对《黑暗中飘香的谎言》颇为不屑的推理作家陆烨华在《新京报书评周刊》上,花了大量的篇幅论证了这部作品为何受到欢迎,在他看来,这本书在内容过硬的同时也是“生而逢时”,“代表着一种崭新的推理文学风格在这个市场上的确立”,而这种风格就是“不负责任的浪漫幻想”。陆烨华甚至将《大诱拐》与赤川次郎的“三色猫系列”、岛田庄司的《占星术杀人魔法》并列,认为它们让“推理小说,重新回归到纯粹娱乐小说的范畴”

正如赤川次郎凭借他的“幽默推理”成就了上一代“畅销君”的神话,《大诱拐》同样凭借其有趣的灵魂赢得了读者和专家们的诸多投票。但其实更有趣的一点在于,很多读者固然认为这本书“好看”,却也奇怪“没看到多少幽默元素啊?”其实这本书是“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陆烨华也承认,“我们看完整本书,都找不到一个笑点,也无法摘抄出任何一个包袱”,但恰恰就是这本书成为幽默推理的先驱。

《大诱拐》(1991版电影)剧照。以下图片来自豆瓣。

相比赤川次郎、东川笃哉略显造作和刻意的幽默推理,天藤真只用了一招“逆反天罡”就让消融了“绑架模式”原本应有的紧张感,读者的立场跟随老奶奶理所当然地转移到了绑匪一边,但在这场赌上100亿巨款(在当时确实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巨款)的“道魔斗法”中,老奶奶要怎样带领他们取得胜利呢?

和紫金陈《低智商犯罪》中的几个“笨贼”有所不同,“三童子”固然也是“有勇有谋”,但本质上却都不是穷凶极恶之人,他们的淳朴、天真以及本性中的善良在老奶奶的引导下,逐渐展现出来。甚至出现了“绑票犯帮忙下地割稻”这样的名场面。这场绑架案看似惊天动地,但对他们来说就像红孩儿遇到观音,“送了一场造化”,在小说最后,三童子“都有光明的未来”,可谓皆大欢喜。

三童子中,又以“智力担当”健次的故事最有意味,健次曾在收容机构“爱育园”生活,初中一年级时,健次曾经想让身为大赞助商,又每年送孩子礼物的柳川老奶奶送他一把“既能拿来做雕刻,又能劈柴,还能当菜刀用”的登山刀,虽然老奶奶准备了礼物,但却被园长(这个人在小说中有说明,是个恶棍)扣下,还勒令健次道歉。当时健次突然情绪失控,哭着跑走。而在绑架案发生后,健次才发现柳川老奶奶不但记得当初那个要登山刀的孩子,还记得自己的名字。一老一小两人借此敞开了心扉。

健次明白了老奶奶“能真正体会少年心中的痛苦,是个温暖而体贴的人”,而老奶奶也表示“你的眼睛像水晶一样清澈。就算我这只经验老到的九尾狐狸,也不忍心辜负了这双眼睛”。也正在这一刻,老奶奶将这三个绑匪当作了自己的孩子,以至于最后,她的得意门生井狩大五郎上门质询时,她可以坦然地说:

就像罪犯的母亲不会透露孩子的下落一样……现在,我就相当于他们的母亲。

她在年轻的时候失去了三个孩子,而又在生命的最后收获了三个孩子。对于老奶奶来说,这就是老奶奶一直以来看重的“天意”。

运筹帷幄,老妇借势耍众生

在故事的开头,我们就已经知道了“凶手”三童子是谁,而作者在小说的开篇也围绕“怎么绑架”做文章。而在历经千难万险,终于绑架成功后,老奶奶的一句“不要小看我,我可没这么不值钱!”不但让绑匪与人质的主从关系发生了逆转,也让故事的主要矛盾冲突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因为老奶奶的柳川家虽然富甲一方,但也只能一次性筹措2、3亿元,这100亿元的纸币要如何筹集?老奶奶又如何在公众面前现身,以取得家属与警方的信任?在警方的严防死守下,100亿元巨款交易过程又该如何进行?当三童子“改邪归正”后,这笔巨款又该如何安置?还有就是我们一直关心的,老奶奶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老奶奶身为大富豪柳川家的家主,多年来行善积德,惠泽乡里,上至县警本部长,下至街坊邻里,都愿意为解救被绑架的老奶奶而竭尽全力。所以即便“三童子”有些“傻白甜”,但老奶奶却兼具了“狮子的气魄,狐狸的精明和熊猫的亲切”,在与警方的“高智商对决”中,老奶奶“一神带三坑”,巧妙布局,步步为营,智计百出,最终顺利达成了自己的目的,而当故事的真相被揭开时,我们才明白这个有趣的故事其实饱含泪点,其实是一部隐藏极深的“反战小说”。

柳川老奶奶生有七个孩子,但其中的二子一女却因战争不幸去世。“父母丧子的悲痛,是一辈子也忘不掉的。”电影《大诱拐》(1991年版)还特别设计了小说中未提及的盂兰盆节和种植树木的桥段,在开场不久就为观众点明了老奶奶心中压抑着的痛苦。在年事已高的她看来,“杀我儿女,夺我山林”的,是那个在正常情况下难以撼动的存在。但三童子的到来,让“非常情况”得以出现,老奶奶心中即将熄灭的火焰被重新点燃,她也终于有机会向那个存在展开报复。正如刘关张遇到诸葛亮,老奶奶设下“一箭数雕”之计,也终于完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复仇。直到小说最后,我们才明白老奶奶心中那强烈的情感,而这也使得看似轻松愉快的故事,有了更特别的意味。

豆瓣网友“安托万-皮埃罗”认为柳川敏子是一个“逃脱明治意识形态的逃脱者”,“她从军国主义的阴影中脱身而出,却也没有投向金钱和其带来的价值拜物”。所以“大诱拐”表面上是一百亿元巨款金额之大,实际上暗指军国主义对于一代人的诱拐,柳川老奶奶的行动,也就有了更为丰富的内蕴。

人呐,不管活到多少岁都应该,心怀如彩虹般绚烂的梦想,不是吗?

 


蠹余录 | 读书笔记2023 | 读书笔记2022 | 读书笔记2021 | 读书笔记2020

    延伸阅读:

读书笔记186《低智商犯罪》

读书笔记173《字母表谜案》&《密室收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