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人物晚唐诗
我是在邓秉元的《“畸人”徐光启:“中西会通第一人”是怎样炼成的》一文中,第一次见到“畸人”这个词。邓秉元说:“所谓畸人,也就是在人世可能不合流俗,但却恰好合乎天道的人。”这也就是《庄子》中所谓的“畸人者,畸于人而侔于天。” 对于作家而言,虽然自己未必想要成为畸人,但肯定不会放过描绘畸人。比如徐光启的老师利玛窦曾经写过一部《畸人十篇》(其中一节是专门与徐光启的讨论),美国作家舍伍德·安德森写过一本《小城畸人》,描绘了美国俄亥俄州一个小城里的一系列平凡而真实的人物形象。而华裔日籍作家陈舜臣也从中国历史中选择了八个人,组成了这本《中国畸人》。
一种风流吾最爱
如果要给陈舜臣笔下的八位畸人寻找一点共性,或许可以借用大沼枕山的一句汉诗:“一种风流吾最爱,六朝人物晚唐诗”。从魏晋时期的孔融、阮籍,到唐朝的王翰、杜牧。陈舜臣为什么选择这八个人,是因为他们身上某种相似的“风流”吗?
书中有两句称“奇”的话,一是称赞陶弘景:“他既是隐者又遵循世俗习惯,实在称得上是个奇人了。”另一则是借张嘉贞(陈舜臣称其名、字都是嘉贞)之口,认为王翰“是奇才,而非一般人之才”,所以没打算推荐王翰当官。陈舜臣笔下的八个畸人自然都有才能,而且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确实“非一般人之才”,比如万宝常之于音乐,陶弘景之于草药学,竹林七贤的阮籍、王戎也都是“奇人里的代表”,但正如陈舜臣所虚构的一段王戎小妾与庶子之间的对话那样,在乱世中,人要是不怪,自身反而危险。既然要当怪人,那就不如怪到让大家都注目的程度。
换言之,畸人之畸,源自时代。阮籍在魏晋之间穷途当哭,陶弘景建起了高楼躲避政坛的风云变幻,即便是名门之后的杜牧,也没能逃脱牛李党争的旋涡。魏晋风度、南朝风流和晚唐风韵中,这些畸人以“畸”维系自身之舟,于人世浮沉颠簸。
葡萄美酒夜光杯
《中国畸人》是一本写给日本人看的书。除了一些日本元素外,也能看出一些刻意的倾向来。
八人畸人也许有共性,也许没有,但陈舜臣写的故事却有着某种共通性,比如他每个畸人的故事里总有些关于美酒美人的桥段,比如写阮籍,却分了一些篇幅给一对倭国飘零而来的兄妹,写陶弘景,却以其父亲小妾采儿作为贯穿故事的关键线索,写杜牧,则以名妓张好好始,以张好好终。
张好好因为杜牧的名诗《遣怀》而被世人所知。更有一部元杂剧《杜牧之诗酒扬州梦》,将张好好改为牛僧孺之义女,与杜牧花好月圆,喜结连理。但在陈舜臣笔下,张好好是杜牧“青楼薄幸名”时期的港湾,也是他“十年一觉扬州梦”的终结。好酒好美人的杜牧,留下了《李尚书席上作》《叹花》等记录自己与绝世美人无缘的诗句,但其实都是他掩饰自身忧愁的工具。“因为忧愁,才会去喝酒,因为忧愁,才要去找女人……”醉醺醺的杜牧,说出了畸人们的心声。
而在扩充史料,编织故事的同时,陈舜臣也在其中加入自己的“私货”。相对于我们熟悉的历史人物,陈舜臣怎样讲故事,怎样描绘人物,或许是比单纯的故事更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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