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注:本文旨在根据现有学术资料与相关权威信息进行科普,不构成卫生与健康建议

文中有部分皮肤表现图片可能引起不适,请谨慎阅读。


2024 年 8 月 14 日,世界卫生组织宣布刚果民主共和国与非洲其他地区的猴痘(mpox)疫情构成国际关注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这是两年内世卫组织第二次发出猴痘相关警告,距离上一次最高级别警告解除,仅仅过去一年有余。

与 2022-2023 猴痘疫情流行的分支 Ⅱb 不同,本次流行的毒株是症状更严重的分支 Ⅰb。截至 8 月 14 日,本年度已报告超过 15600 例猴痘病例,包括 537 起死亡病例。这一数量已经超过了去年全年猴痘病例的总和。

什么是猴痘?它是怎么传播的?该怎么防治?本文就将为你解答关于猴痘的这些疑惑。

什么是猴痘?

猴痘病毒(MPXV)隶属于正痘病毒(orthopoxvirus)家族,与天花和牛痘同族。猴痘(MPX)是一种人畜共患病,人类于 1958 年首次在猴子身上发现这种疾病,因而得名「猴痘」(Petersen et al., 2019)。

不过,现在通常认为猴子和人类一样,都只是猴痘病毒的一个宿主,它的来源尚不明确。在已知的案例中,其他哺乳动物,比如啮齿类动物,也都有过感染猴痘病毒的案例 (Doty et al., 2017)。在此前的地区性大流行(endemic)中,就有以这些动物为主要传染源的例子 (Petersen et al., 2019)。

第一位感染猴痘病毒的人类出现在 1970 年的刚果共和国,此后的局部流行也大多出现在非洲。在此过程中,猴痘病毒出现了两个支系,根据其流行地区取名为分支 Ⅰ(原称刚果盆地(中非)支系)和分支 Ⅱ(原称西非支系)(ECDC, 2022)。

这两种支系的主要区别在于死亡率 (Bunge, 2022; Realegeno, 2017)。感染猴痘病毒后的整体死亡率是 8.7%,而从支系来看,感染分支 I 后症状更严重、传染性更强、死亡率也更高,足有 10.6%;分支 II 相对温和,感染后的死亡率只有 3.6%。2022-2023 大流行中,在欧美地区流行的正是死亡率较低的后者。

和短时间内已经进化出十几个变种的新冠病毒不同,猴痘是一种 DNA 病毒,它们可以借用宿主细胞内的 DNA 修复系统 (Weitzman & Fradet-Turcotte, 2018),在一定程度上修复在宿主体内复制扩增时出现的变异。因此,DNA 病毒在一年内通常只会出现 1-2 个变异;新冠病毒这样的 RNA 病毒并没有修复系统,才会变异得如此迅速。

不过,病毒测序研究指出,2022-2023 疫情中欧美国家流行的猴痘病毒,虽然起源于在西非流行的支系,但经过了一些变异。和之前流行的病毒株(分支 Ⅱa)相比,其出现变异的速度是通常情况的 6 至 12 倍,正式命名为分支 Ⅱb——这意味着猴痘病毒可能在渐渐适应宿主体内的免疫反应,也或许正是这个原因,猴痘病毒上一次疫情在欧美世界的流行比预期之中更久 (Isidro, 2022)。目前已知的信息尚不足以预测猴痘病毒的加速变异会对人类造成怎样的影响,还需要更多研究才能得出可靠的结论。

而目前正在爆发、起始于 2023 年下半年的刚果民主共和国及周边国家疫情,经实验室检测,确证为分支 Ⅰ 的新变异株,命名为分支 Ib。

猴痘会引发哪些症状?

在感染猴痘病毒后的最初几天,出现的症状都较为温和:发烧、疲劳、头痛、肌肉酸痛,以及往往出现在颈部、颌下、腋窝和腹股沟区域的淋巴结肿大。这段时间就是猴痘的「潜伏期」,在此期间,病毒的传染性很低 (Petersen et al., 2019)。

在发烧出现的 1-5 天后,身体上会出现各种大小的皮疹。这些皮疹会在接下来的几天内慢慢变大,然后变成充满液体的水疱和浓疱。在接下来的几周里,水疱会慢慢缩小、结痂,并最终脱落。水疱期通常会持续数周之久。在这个过程中,还有可能出现咽部、结膜和生殖器黏膜炎症。

UK Health Security Agency. (2022a). Monkeypox cases confirmed in England – latest updates. GOV.UK. Available at: https://www.gov.uk/government/news/monkeypox-cases-confirmed-in-england-latest-updates [Accessed: 10 Jul. 2022]
阶段持续时间特征
黏膜皮疹 (enanthem)-首先在舌头和口腔内出现。
斑丘疹1-2 天皮肤上出现斑丘疹,从面部开始,扩散到胳膊和腿,然后到手和脚,包括手掌和脚底。皮疹通常在 24 小时内扩散到身体的各个部位,在面部、手臂和腿部最集中(离心式分布)。
丘疹1-2 天皮肤的破损从平平坦的斑点状发展到凸起的丘疹状。
水疱1-2 天皮肤隆起并充满透明液体。
脓疱5-7 天变成充满不透明液体的隆起脓疱,通常为圆形,触之坚硬,皮损中心会出现一个类似肚脐眼的凹陷。
结痂7-14 天脓疱开始结痂。结出的痂完全脱落还需要一周左右。

表格参考:CDC, 2022a

感染后表现出的症状因人而异,整体而言,未接种过疫苗的人群表现出的症状更严重,也更易出现各种并发症;青少年、幼儿和免疫系统较弱的人群死亡率更高。主要的疾病后遗症通常是毁容性疤痕和永久性角膜病变,但出现率较低 (Damon, 2011)。

猴痘病毒引发的疱疹经常与水痘混淆 (Kozlov, 2022),尽管二者并不相关。水痘是感染水痘带状孢疹病毒(VZV)后引起的疾病 (NHS, 2021),主要症状是发痒难耐的小水疱,最多出现在婴幼儿和学龄前儿童中,但在成人中也有可能出现。

分辨猴痘与水痘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观察是否出现了淋巴肿胀,这个症状在 90% 以上的猴痘患者身上都有体现,却鲜少出现在其他痘症中。从疱疹的形态上看,猴痘疱疹在不同身体部位出现的时间并不一定相同(比如皮疹和水疱可能同时出现),而水痘的疱疹往往在同一阶段成群出现。从疱疹出现的位置来看,猴痘疱疹更常出现在四肢和脸部,而水痘疱疹在身体躯干上更密集(如下图)(Petersen et al., 2019)。

躯干密集,典型的水痘表现

猴痘病毒是怎么传播的?

猴痘病毒通常在潜伏期过后出现传染性 (CDC, 2022a),在皮疹完全愈合,形成新的皮肤层后不再传染。人际之间的传染大部分经由以下这三个途径 (ECDC, 2022; CDC, 2022b):

  1. 直接或间接接触皮疹、痂皮或体液;
  2. 呼吸道飞沫;
  3. 怀孕的人可以通过胎盘将病毒传播给胎儿。

虽然猴痘可以在长时间近距离接触时通过飞沫传播,但呼吸道飞沫的传播能力实际上是不如类似新冠病毒那样的气溶胶传染1(Petersen et al., 2019)。飞沫的直径比气溶胶更大,重量也更重,这就意味着它的传播距离有限;并且飞沫很快就会落在地上,而气溶胶在空气中停留的时间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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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溶胶和飞沫传播的区别。Leung, N.H. (2021). Transmissibility and transmission of respiratory viruses. Nature Reviews Microbiology. 16(8), pp. 528-545. https://doi.org/10.1038/s41579-021-00535-6

猴痘水疱破损后流出的疱液,如果留在了物体和织物表面 (ECDC, 2022; CDC, 2022b),也有传染的可能。手指接触水疱表面就有可能将其弄破,触摸物体时即是将含有病毒的液体留在了物体表面。猴痘病毒对热敏感 (国家卫生健康委办公厅, 2022),加热至 56℃ 30分钟,或至 60℃ 10 分钟即可灭活。对于不适宜加热的表面,使用含氯消毒剂、过氧化氢、75% 乙醇,以及紫外线,都可以达到消毒效果。

此外,一些野生动物作为猴痘的宿主 (ECDC, 2022; Petersen et al., 2019),在与它们接触时,通过直接(触摸、咬伤或抓伤)、间接接触,或进食未煮熟的野生动物肉,都有可能感染猴痘病毒。

目前没有证据证明猴痘可以直接经由性行为传播 (CDC, 2022a),但性行为中的身体接触已经达成了传染的必要条件,即使戴套也有感染的风险 (CDC, 2022d)。因此,如果已经感染猴痘,或与感染者有过接触的,无论是否出现症状,在接触后的 21 天内都不建议与他人发生亲密行为 (CDC, 2022c; UKHSA, 电子邮件, 2022 年 5 月 24 日)。

2022-2023 疫情中,在欧美发现的案例绝大多数感染者都是会与男性发生性行为的男性。但,猴痘的传播并不局限于某个性别或性向,任何人都有可能通过接触或飞沫感染猴痘病毒。一味强调「只有男同性恋才有可能感染猴痘」只会让这些人遭受更严重的污名化,同时也给不属于这类群体的人一种错误的安全感 (Kupferschmidt, 2022)。

这个表格能帮你判断,日常生活中的哪些活动有可能传染猴痘 (CDC, 2022e):

活动能否传播
随意的谈话。在杂货店中从患有猴痘的人身边走过。触摸门把手等物品。不会
与皮疹直接接触。性或亲密接触。与感染者接吻。
与他人住在同一间房子里并睡在同一张床上。共享毛巾和未经清洗的衣物。
主要发生在与人同住或照顾患有猴痘的人时,面对面接触,接触到患者呼出的气体。
接触他人的精液或阴道分泌物。未知/有可能
与已感染猴痘病毒,但尚未表现出症状的人接触。未知/有可能

有针对猴痘的疫苗吗?

目前还没有针对猴痘的疫苗。但是,天花疫苗也能提供一定程度的防护。从对已知病例的研究中,天花疫苗对猴痘的保护性可以达到 85% 以上,能帮助感染者减轻症状、降低死亡率,并且疫苗的防护效果并没有随着时间效果而减弱 (Damon, 2011; CDC, 2022f; ECDC, 2022; Petersen et al., 2019)。目前,世卫组织仍在催促猴痘专门疫苗的开发。

在 1980 年世界卫生组织宣布人类根除天花病毒以后,各国纷纷停止接种天花疫苗。中国在 1982 年后就未再提供接种2,在此之后出生的国人,大概率没有对天花和猴痘的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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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花疫苗(Smallpox)疤痕与卡介苗(BCG)疤痕对比,卡介苗是用于预防结核病的疫苗,形成的疤痕称作卡介疤。图源:https://news.pts.org.tw/article/587664/amp

天花疫苗能够提供针对猴痘病毒的防护,得益于疫苗的「交叉保护作用」(Vojtek, 2019),即,疫苗可以诱发对疫苗所含抗原以外的抗原的免疫反应。这个现象在同族的病毒中很常见,譬如同属正痘病毒的天花、牛痘和猴痘病毒;对于同种病毒的不同亚种也有一定作用,流感疫苗就是一例。

天花疫苗是一种减毒活疫苗 (Vojtek, 2019)。它不包含天花病毒,而是由较温和的牛痘病毒组成。接种后,减毒后的牛痘病毒促使人体产生抗体和记忆免疫细胞,因此在病毒再次侵袭人体时,可以做出及时有效的应对。

初代天花疫苗的材料直接来自于牛痘病灶 (Vojtek, 2019),里面或许还含有不止一种痘病毒;而较新的天花疫苗含有纯化的牛痘病毒,因此完全依靠疫苗的交叉保护作用。现存的两种天花疫苗都属于后者,尽管疫苗内含的活性物质略有不同,但它们对痘病毒的防护水平十分接近。

疫苗名称ACAM2000MVA-BN
类型活体牛痘病毒制剂牛痘病毒的减毒(弱化)株(无法在人体内复制)
剂量1 针2 针,间隔 28 天
接种方式刺破皮肤表面皮下接种
原理成功接种后,在接种处感染痘病毒。痊愈后即可获得针对痘病毒的免疫力。
起效时间接种后 28 天接种后 14 天
副作用较强较弱
引起全身感染,或将病毒传给他人有可能无可能
需要预防传染给他人
疫苗疤
不适宜接种的人群免疫力低下;有免疫系统相关疾病;正在接受固醇治疗,或癌症化疗;孕期;1 岁以下的婴儿。

对鸡肉蛋白、苯宗酶、庆大霉素及环丙沙星过敏。

 

(MVA-BN 欧盟内商品名 Imvanex,加拿大商品名 Imvamune,美国商品名 Jynneos。)

美国疾控中心(CDC)建议在接触之日起 4 天内接种疫苗 (CDC, 2022g),以获得最佳的防御效果。在接触病毒后 4-14 天内接种疫苗虽然无法预防疾病,但是可以减轻疾病的症状。

有没有针对猴痘的特效药?

对大多数人来说,猴痘是一种自限性疾病 (ECDC, 2022),患者感染后在 2-4 周后无需治疗即可自愈。

目前并没有针对猴痘病毒的特效药。治疗的重点是缓解症状和支持性护理,可能用到的药物通常是一些抗病毒药物:特考韦瑞 tecovirimat,西多福韦 cidofovir 和布罗福韦酯 brincidofovir (Tesini, 2022)。这些药物在体外实验和研究中都对猴痘有效,但它们暂未在流行地区的感染者身上应用过。

总结

  • 猴痘病毒属于正痘病毒的一种,与天花和牛痘同族。
  • 感染猴痘后的潜伏期约为 1-5 天,此时会有发烧、肌肉酸痛、淋巴肿大等症状。此后,身上会依次出现皮疹,并慢慢变大、发展成水疱,最后结痂脱落。这个过程将会持续数周之久。
  • 「是否有淋巴结肿大」是区别猴痘与其他起痘疾病(如水痘)最重要的指标。
  • 猴痘在潜伏期后出现传染性,皮疹痊愈、形成新的皮肤层后不再传染。
  • 猴痘可以通过:接触皮疹和体液、呼吸道飞沫,以及胎盘传播这三种方式传染他人。接触感染的动物,或食用未煮熟的野生动物也有可能获得动物携带的猴痘病毒。
  • 不论性别和性向,任何人都有可能通过接触或飞沫感染猴痘病毒。
  • 目前没有针对猴痘的特效药或疫苗。天花疫苗可以为猴痘提供约 85% 的防护,这个效果在接种后数十年也不会有所减弱。接触病毒后再接种疫苗,仍有防护效果。
  • 对大部分人来说,感染猴痘后 2-4 周无需治疗即可痊愈。青少年、幼儿和免疫系统较弱的人群死亡率更高。后遗症是可能出现的疤痕和角膜病变,但出现率较低。
  • 猴痘病毒不耐高温,加热至 56℃ 30分钟,或至 60℃ 10 分钟即可灭活。常见的家用消毒剂,包括含氯消毒剂、75% 乙醇、双氧水,都可以用来在表面灭活。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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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a colorized transmission electron micrograph of monkeypox virus particles (green) cultivated and purified from cell culture NIAID via Flickr under CC BY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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