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有道,人类出招
书接上回(《动物园开饭啦》),我和老板总算在周末前往动物园约会啦。本来我是打算喊上匠仔高千一起组团游玩的,但是匠仔手里的校对工作已经排到7月去了,这几天正在拼死拼活赶进度。于是我们就来了一次“换家”,匠仔和高千替我们看店(当然实际上他们都在忙工作,顺便喝咖啡以及约会),我们则替他们出来玩。
匠仔&高千:汝听听,人言否!
“我们可不是单纯出来玩啊,有任务的,”老板从背包里拿出一本《毛茸茸的罪犯》,“我们得替匠仔写书评啊,这本书可不好写。”

如果你和我们一样是推理小说爱好者的话,看到“毛茸茸的罪犯”这个题目,一定会想到那部经典作品(为了不泄底,我就不说具体是哪一部了)。但现实往往比小说家的脑洞更离奇,科普作家玛丽·罗琦就讲了一个发生在1659年的故事,当时意大利北部五个小镇联合起来,正式起诉——毛毛虫,理由是毛毛虫这一当地物种侵入了居民们的花园和果园。
比起诉更加荒唐的是法院真的向毛毛虫发出了传票——尽管是钉在五个小镇周边森林的树干上的。毛毛虫当然不会出庭,即便法庭给它们指派了法律代理人。到了开庭日,在没有毛毛虫的“缺席庭审”之下,法官判决毛毛虫将被分到另一块区域生活,理由是毛毛虫有权利享有自由、快乐的生活,但不能“损害人类的幸福”。然而充满“黑色幽默”的是,毛毛虫在审判之日早已化蛹成蝶,展翅高飞,不过原告也表示很满意,就和被告毛毛虫一样。
玛丽·罗琦是在一本1906年出版的《针对动物的刑事诉讼和死刑》中找到这个荒唐故事的,据这本书记载,除了毛毛虫,母猪、老鼠、乃至象鼻虫都曾作为被告而被起诉。基于此,玛丽开始思考,当动植物违反了为人类制定的法律时,我们人类究竟该怎么办?相比中古法庭和教会的“瞎几把搞”,玛丽把目光投向了科学界,而为她指路导航的,则是人象冲突专家、熊类主管、危树爆破工等等。
相比重视故事性和反转的推理小说,玛丽撰写的这部《毛茸茸的罪犯》更像是一部“犯罪实录”,玛丽将带领我们从另一个角度了解熊、大象、猴子这些我们往往只能在动物园看见的动物。如果你因此而松一口气的话,那“危险的树”和乱穿马路的动物,就和我们的日常生活非常接近了。说到底,人类文明的不断发展,必然与野生动物之间产生各种冲突,而如何与野生动物更好地共存,则是人类需要长期思考的问题。

根据这本书的指引,我和老板来到“熊馆”围观黑熊,这是一个为黑熊开辟的下沉式空间,黑熊时而做一些卖萌的动作,似乎在回应游客,时而自顾自地踱步。“禁止投喂”的告示牌起到了作用,没有人向熊投掷水果或者点心。
“玛丽在书里告诉我们,‘地球人都知道,喂养野生动物堪称导致冲突的最快捷径’,饥饿的野生熊会‘闯空门’再偷吃,其原因还是它们逐渐意识到人类的食物是可以吃的,”老板一边用手机为我拍照,一边学玛丽吐槽,“相比人类这种高脂肪、高热量美餐,我对翻垃圾桶的熊更宽容一些,毕竟‘黑熊是一种特别招人爱的动物’。”
“玛丽在书里举了泰迪熊当例子,但其实我们可能更熟悉熊本熊。”为了配合老板给书拍照,我们还特地穿了熊本熊图案的情侣装——前提是你认可熊本熊也是黑熊。事实上,在黑熊当中,人们更能宽容的是“肥佬艾伯特”这样懒洋洋的熊,它会轻轻打开小木屋的门,走进去,吃点东西,然后离开。这种不会伤害人的熊更接近于人们心目中的“好熊”,不过尽管人们不太愿意将它处死,但也担心闯空门作为一项技能被艾伯特它们一代代传下去。归根结底,“你的厨房里有一只熊时,你很难做到宽容”。
“虔诚的佛教徒会说,‘我没有权利决定哪一条命更重要,是人的还是熊的?’但我不一样,小兔当然比熊重要多了,”老板拍了张我向熊挥手的照片,让熊本熊和黑熊同框了,“不过相对人类和野生动物的冲突,人与人的冲突可能会更加激烈,比如玛丽就吐槽说在大洋彼岸,牧场主、农场主和动物爱好者就互相仇视,俨如当地的政治现状。”
“一方高喊‘把它们都杀光’,另一方则喊‘一只都不许伤害’,然后大家固执己见,冲突也愈演愈烈,”我摇摇头,“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啊,玛丽也提到一些专家已经从野生动物转而关注人,尝试让大家沟通了解,相互妥协,但人与野生动物之间的冲突,究竟有没有解决途径呢?”

“说起来,玛丽这本书也提到了小兔呢,”我们走到大象馆前的木椅坐下,一边围观大象一边吃饭,“在19世纪,人们就曾自己导演了一场‘兔子大爆炸’,因为环境适宜、没有天敌的缘故,6只在新西兰放生的野生兔子吃了睡,睡了生,3年内繁衍出了900万只兔子,一百万英亩的牧场地被它们吃得干干净净。”
“其实我很怀疑900万这个数字的真实性,毕竟小龙虾也曾号称泛滥,但也似乎没有到这么夸张的地步,”我从老板手里接过便利店买的小龙虾拌面便当,“不过,除非让四川人教会老外做麻辣兔头,要不然面对那么多兔子,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
“所以当时新西兰政府出台了《除兔害法》,还雇佣‘猎兔人’,但不知道是成本高还是效率低的缘故,总之某个大聪明想出了新办法,引进白鼬和雪貂这种兔子的天敌,还以法律保护它们,”老板犀利地吐槽,“但问题是,兔子有了天敌,但白鼬可没有啊,而且除了吃兔子,它们还吃鸟,包括黄眼企鹅在内的许多不会飞的新西兰物种,都被白鼬吃到快要灭绝了。”
“人类总是在不断地为自作聪明而买单啊。”我咬了一口小龙虾,为消灭这一入侵物种贡献一份力量,虽然是快餐,但味道还行。
“到了2012年,新西兰政府已经将白鼬视作威胁最大的入侵性捕食者之一,开始努力根除它们,”老板指了指我,“不过也有人觉得白鼬是了不起的小动物,而且除了白鼬,宠物猫也会捕杀濒危鸟类。但没有人提议把饲养宠物猫判定为非法行为。”
“好啦,我们不养猫。”老板一直说他怕猫,所以我也暂时没有养猫的计划。

“到了今天,人们已经不会再用引入物种这种‘驱虎吞狼’的方法了,取而代之的是给入侵物种避孕,比如英国科学家就制作了特殊的树箱,专门针对入侵英国的灰松鼠,箱子里面放置的诱饵添加了避孕成分,受英国人喜爱的本土红松鼠因为不会进入箱子,逃过一劫,”虽然老板是在念书里的内容,但听起来总感觉有些怪怪的,“面对猕猴等其他动物时,科学家的办法是给它们打疫苗,不过除了费时费钱等困难外,最重要的是这种方法并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比如印度猕猴的寿命有十多年,那打疫苗以后至少要过七八年,人们才会注意到它们的数量下降。”
“印度老百姓也许会投诉说,‘你们科学家花了那么多钱,怎么问题还没有解决’?你们莫不是科虚假吧,还我们纳税人的血汗钱来。”我把便当盒扔进垃圾桶,希望黑熊不会翻墙出来吃。
“大家都想要立竿见影,希望问题能马上解决,奈何急不得,”老板耸耸肩,“比避孕更进一步的是基因工程,已经有的科学家在研究基因改造,让小老鼠们只会生雄性后代,这样就能消灭它们了。科学家们或许还自鸣得意,‘这可比在岛上投毒文明多了’。”
“但我感觉你并不看好这种办法。”虽然我生物学学得很不好,现在已经几乎全部忘光了,但老板脸上嘲弄的神情,我还是认得出来的。

“且不说在实际操作过程中存在的种种问题,真正可怕的是当人类真正掌握这种武器之后,会不会今天消灭老鼠,明天消灭野兔,后天消灭白鼬呢?”老板指着书里的一页,“玛丽还认为我国在基因工程领域尚未展现出让人放心的、充分的监管力呢。我们暂且不考虑她的批评是否符合事实,但技术,以及人们用新技术展开实验的能力确实已经发展得太快了,而我们的伦理道德可能并没有做好相应的准备。比如说,假设小兔你有《三体》里的那种按钮,按一下就可以让全世界的老鼠灭绝,你会不会按呢?”
“读这本书之前我可能会按,”我实话实说,“毕竟从小我们就学习‘除四害’的知识嘛。”
“玛丽引用了19世纪的历史学家里奥·梅纳布雷亚的话,‘如果我们能教会人类尊重虫子的家园,那么,人们就能明白应该更加尊重同类’,从这个意义上说,能和老鼠共存,也就意味着能和不同观点、不同信仰的人,甚至三体人……”我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老板也笑着改了口:“虽然我没办法像玛丽这位‘共存主义小姐’那要,和老鼠互不打扰地共存,但大自然的道理却是亘古不变的。”
“什么道理啊?”
“除掉一只就会给另一只带来空位 。”

这句话最初是在1937年英国上议院讨论(禁止进口和饲养)灰松鼠令的会议上,农业和渔业部副部长费弗舍姆伯爵说的。原话大意是,但凡有人弄死300只或400只灰松鼠,就会有差不多数量的松鼠冒出来取而代之。但是由老板说出来,我总感觉他似乎意有所指。
现在想来,是不是从年初我告诉他自己和男朋友分手开始,他心里就惦记着我呢?
“虽然这本书里写了人类那么多‘Good idea’,不过这本书最后,却做了一个真正的‘Good idea’,”老板的话让我回过神来,刚才想东想西也太羞耻了,“这本书没有浪费篇幅罗列大多数读者并不需要的参考书目,而是放了一个二维码,让有需要的读者扫码自取。”
“这个办法不错呀,”我用努力阅读的样子掩盖心里的慌乱,“要不我们也模仿一下?把书的分享整理成公众号的关键词,再设置自动回复:”
“回去再试吧,”老板拉我起身,“接下来去看书里提到的鹿哦,这可是经常横穿马路,造成交通事故的马路杀手。”
“嗯,”我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马鹿野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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