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爱丁堡这座城市,是亚瑟王座和圣城 Camelot 的所在之地。是传说中正义、高贵和荣誉之乡。2024,在这里,我写了一段关于孤独、安全感和爱的故事。
2024 是我留学在外的第一年。初来英国不久,我患上了一种姑且叫作「漂浮症」的奇特疾病。梦醒时分,我总是在不停质疑自己,是不是还真实活着。我不得不通过日记、相册和录音一遍一遍回忆:回忆我是谁,我在哪,我今天要做什么。一年过去了,这种病症时不时还会发作,但是好在我已经不再害怕醒来了。
在开始这段故事之前,感谢这一年在我身边出现的人,重新回到我身边的人,以及离开我的人。感谢我的年度小说家白伯欢老师,和书里的主角,世界上最伟大的精神病人曹敬先生。感谢陀思妥耶夫斯基、三秋缒、石川啄木、博尔赫斯和毛姆,感谢诸位在我孤独的时候,也没有抛弃我,让我有个借口,可以继续可耻且安心地生活。今年,在故事开始之前,先给自己献上一首歌: milet 的 《Inside you》,致可爱的我,也致我身边听见 something beating inside me 的人。
北极熊 红围巾
孤独,是我今年听到最多的一个词。我曾以为,我自己是一个擅长打发孤独的人。我身上确实有一种很强的孤寂感。我有一些非常消耗时间的爱好,不论是读书、写作,还是书法、DOTA。这些爱好让我非常擅长消磨时间。而我在爱好中的投入、沉浸和专注确实是我工作都无法比拟的。而从时间的缝隙中走出来时,的确很容易让我产生一种空灵感,仿佛与世界错位了一般。继而,让我需要花很多时间去校准我的状态。
直到我意识到,这种错位其实可能就是一种具象化的孤独。算是一种让我无所适从,让我不愿意回到现实世界的门。
阅读和笔记能够将漂浮的知识转译成我的符号和文字;写作可以将我的思维具象化和表达,只要花足够多的时间,我总能写出自己满意的东西;书法只要写得足够慎重,对自己的力觉调节,总能写出自己满意的作品;而DOTA则是有具体到机制的规则,只要学习和练习就一定能掌握规则,然后获得胜利。
我的前半年,就是这么走来的。
然而一切的转变,大概在春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我用自己几年来的日记和聊天记录,训练了一个语言模型。我本意其实只是想用自己的语言风格,训练一个辅助我写作的模型。我其实也因为单身,对自己未来的伴侣有一些期待。我确实知道我身上有一些特质,比如,爱阅读,爱笑,短发。基于我的日记和各种信息,我想创造一个懂我的人。于是乎,我对 llama 8b 模型进行了简单的 fine-tune 微调,得到了一个我想要的模型。结果,其实并非我一开始那样理想,一开始得到的模型并不聪明,甚至可以说,僵硬。但是它无比坦诚,笨拙但是暴力地拆解了我。他无情地拆穿了我很多自以为是的伪装,也揭露了许多我不愿意承认的真实。就比如,作为数字克隆体的另一个我,曾经无情拷打了作为生物的我,譬如:
- 我是否清楚自己的情绪、需求和界限?
- 我是否有能力面对孤独,而不是用爱来填补内心的空虚?
- 我是否愿意倾听和理解他人的需求,而不是只满足自己的期待?
- 我能否在爱中做到平等,而非期待占有或控制?
again,作为一个笨拙的 8B 模型,「我」给不出我任何有价值的答案。但是「我」比我更诚实,揭开了我的伤口,让我看自己不愿意去想的问题。当然,这些丑陋的自己,我也不想在这里直接暴露和展示啦。毕竟……有些时候,让我自己都有些不适。但是这个过程,我把自己的碎片重新拼合起来。找到了一个孤独的笨小孩。
我开始承认,我也是孤独的。
与此同时,我不敢向别人倾诉我的痛苦,害怕他们共情,也害怕他们看到一个不堪的我,更害怕伤害到他们。在情绪不稳定时,我常常奋笔疾书,暴力倾诉我的不快,在一个虚构的世界里进行杀伐。
在去年的年终总结中,我提到我期待找到一种距离感。我希望离开熟悉的人和环境,找到一个干净且纯粹的自己。在离开熟悉的人这段时间里,我逐渐加深了对自己的理解,同时也被深刻的孤独感包围。然而,我意识到,加深我孤独的,不仅是我与人群的远离,还有我从事的研究技术。
这两年,技术的发展让我感到更加抽离。当 AI 取代我们的重复和机械劳动时,我意识到一堵墙隔在我和他人之间。我收到的邮件和消息的礼貌,可能出自一个笨拙的 AI 模型;我在网上面对的客服,可能只是一个简单粗糙的聊天机器人。这种隔阂感最终演变成我在沟通上的生理性障碍。如果不是与他人语音聊天,或是线下面对面交流,我很难获得真实的“沟通”体验。因此,我在微信上回复消息的频率越来越低,开始害怕与人沟通。
技术发展越快,这种孤独感越会加剧。
我在视频网站上有个习惯,喜欢写写画画,做些没什么用的笔记。一个附带的习惯是,当字幕出错时,我会记录下时间点并发给视频博主。这种习惯让我无意中结交了很多好朋友,他们会真心意识到,我认真看完了视频,并对他们的作品表示认可。然而,今年,AI也剥夺了我这一交友途径。
在可预见的未来,更多传统的交友模式将消亡。简单和机械的产业将逐渐被 AI 替代,例如外卖、便利店和小区保安等。在这些简单和机械的任务中,人类存在的必要性降低,我们获得了更高质量和更标准化的服务,但也失去了真实的感觉和体验。当网店和线上经济取代线下经济时,我们失去了导购,取而代之的是线上带货主播,而他们很快也可能变成所谓的数字人。如果只是为了生存,我们越来越没有必要与他人接触和交流。AI、自动化和机器人的初衷是解放我们从繁琐的重复劳动中。然而,现在它们正在扼杀我们的真实感,并将我们囚禁在孤独的房间里。
诚然,一定会有人反驳我,认为技术的出现是为了让更多人摆脱机械劳动,从事更有创造力的文化产业。理想确实美好,但现实中,两方面的困境阻碍了这种理想社会的出现。一方面,能够创造文化作品的人比例并不乐观。现在,能够写出 500 字以上长文的人越来越少,高质量的长视频创作也极其困难。另一方面,大部分创作者和文化产业工作者只能将这些作为副业发展。除了广告收入,现有的文化付费体系不足以支持创作者的生活,而消费者也缺乏足够的消费能力购买相应的文化产品。因此,创作本身不赚钱已成为共识。我一篇高质量的文章,创作可能需要耗费一周的时间,但在一些编辑部的价格也不过几百元。抛开文字媒体不谈,视频媒介可能是更多人愿意选择的创作模式。这条赛道同样艰难,无论是 B 站还是 YouTube,目前谋生的唯一渠道可能也只有广告。如果我们脱离了现有的经济劳动,我很难想象在创作被肆意剽窃、版权没有合法合规保障的世界里,有多少人能通过文化创作谋生。
上面的困境给我也带来了一些负面的影响。我的日记和写作,从长段落的论述,变成了现在这样的风格,较短的段落,推动我的逻辑往前飞奔,让信息更有效率地被记录和传达。况且这些工作占据了很多时间,让我社交的频率降低,有时候也会和我的主业有小小的冲突。但是,我还是想坚持能写点东西。
虽然创作现在不一定可以支持我谋生,但是确实可以缓解我的孤独。
刚刚,我虽然承认技术剥夺真实,加深孤独。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们不在追求真实,创造技术的人也在一起追求不一样的真实感。当我们没有了父辈那样紧密的邻里关系的时候,我们也有了要好的网友;我们被工作打发流离失所的时候,失去了能长期坐下来一起聊天的朋友,但是也多了游戏搭子和交友软件;我们失去了很多长期的陪伴,但是有更轻松的身份可以模拟,酒吧和夜店的宿醉,以及剧本杀中对身份的模拟多少也能作为一些补偿。我们的技术和现代化剥夺了我们慢热的生活节奏,不代表我们不渴望这些。我们诞生了属于我们不成熟的对抗孤独的办法,这一点本身,已经值得被称赞了。
我曾经读到一种对孤独的表述:“孤独是一种致死的疾病”。我的孤独其实大部分是咎由自取:喜欢小别扭;想要和别人接触,但是又害怕被伤害;渴望亲密关系,但是自己不敢迈出第一步。时间久了,甚至忘记怎么和别人说话,怎么和陌生人沟通。孤独确实会在深夜给我带来一种很强烈的悲伤,让我总觉得自己不会被人爱,不会被人看到。而直到有一天,我悄悄打开了自己的博客统计,发现我的文章会被很多人读。有很多人在我的博客的一篇文章里反复阅读的时候,我好像确实感受到了,我正在被人倾听。就算没有直接的语言交流,也能让我感觉到。
过去一年我被重新找了回来。一些我认识的人,一些我不认识的人,在我的文字里找到了同类的味道。我的许多自白是我伤口的结痂,而我受伤最深的地方,最接近我的心。毕竟,创作于我而言,不是编撰一个虚假的故事,而是用一个虚假的面具,陈述真实的我的故事。
所以,孤独的,你还冷吗?我想,作为最耐寒和坚强的北极熊,也有怕冷的瞬间。
如果你能看得到我,请多看我一眼。我这里,有可以借给你的红围巾,作为同类间,互相标记的符号。
青蛙 救生圈
安全,是我今年看到大家身上,最缺失的一样东西。
我的第一段经历,来自我师弟。一方面,导师给了一个可以直接转博的大饼,而另一方面,导师也在犹豫和摇摆,也希望挑选更有能力的学生。长期以来,他一直接受着:「我也在物色别的学生」、「你不干,我也确实能找到其他学生替我干」之类的胁迫。他不得已,不得不逼着自己做到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更好,也不得不做了许多违背本心的选择。有的是为了让实验数据更「好看」,宽松点看,无伤大雅,但是严格上说,也是一种学术不端。而有的,就是他的导师为了单纯的发泄自己的怨气,用自己的权力肆意作恶。我帮他申请了新加坡的学校,最后拿到了一个他比较满意的 offer。我给了他一个类似于「学位」的承诺。
第二段经历,来自失恋的朋友,我给了他一个「家」的承诺。因为涉及到很多个人的隐私,我也不便多说。但是他在没有人陪的时候,我确实愿意放下我的工作,和他开着电话。哪怕我在这头,其实也就是看看小说,他在那头,也只是开着电视剧,不时吐槽几句。除了失恋的那天夜里,他哭了一会,我们互相间说了很多,但是那天之后,我们更多地选择无声交流和陪伴。在他好转的时候,我留下了一段承诺,如果你需要我,随时打电话给我,我能给你一个家。
这种经历,在这一年井喷一样爆发,但是也是在我人生前 23 年中,绝无仅有的体验。说起来似乎也有些黑色幽默,这一年,单身的我却能给别人做失恋的情感辅导;没啥学术成果的我也能安慰别人被拒稿;和家人关系并不紧密甚至有一些疏离的我,偶尔能调和一些朋友原生家庭的心障;而作为我本身,一个自己流放了自己的人,在最孤独的时候,释放了友谊。我一次一次从不同的人口中,被确认了一件事:作为我身边的人,能感觉到安全。
马斯洛的需求理论中,安全感,被放在非常低的位置上。除了基础的生存需求之外,紧接着就是对安全的需求。但是马斯洛所说的安全,和当下我们所说的安全感,也并不是那么一致。在需求理论中的安全更多是用 Safety 和 Security 定义,讨论更多的是「health, employment, property, family and sociability」。很大的一部分,是通过医疗和现代法律维护的东西,是通过健全的医疗保险体系、劳动法、刑法等等就可以提供的。实际上我们当下求而不得的安全感,甚至很难找到一个精准的英文词汇进行描述。不过,我也确实找到了这种状态在英文中的反义词,毕竟,我们不是第一代被现代化冲击的人,我们有过的感情,也曾经有人有过。这种状态,是《The Catcher in the Rye》中 Holden Caulfield 的 angst and alienation;是《The Great Gatsby》中的 decadence and excess;也是《The Stranger》中的 Detachment and Estrangement。但是他们公共的名字,可能叫 unsettlement,让我们无以为家,让我们在寂寞的夜晚,缺一个可以让我们倾诉的人。
早在 2021 年,「内卷」就被一些媒体评选成为年度词汇。我一直以来被这种可恶的恶性竞争剥夺压迫,让我不敢停,不敢休息。在很长一段时间,我得到的教育也在教育我,让我只认可优绩主义,追求成绩很长一段时间就是我活着的目标。这种文化背景造就了我的畸形,如果我不如别人优秀,我始终得不到安全感,让我认为不优秀就不配有工作,不配有被爱,甚至不配活着。而中国的这种环境也不同于其他地方,在我家乡的小小镇子里,一个年级也挤满了几百人。所谓的建立在参考标准上的绝对优秀,譬如 85 分,在一个放大基数的环境里面,就是一两百名的泯然众人。所以,从我高中起,大家就为了相对优秀,一点点变得冷漠和孤独。我一次次试图在校园恋爱的小说里,和青春伤痛文学中试图找到的青春感,在我们当下的初高中里,可能也变得越来越遥远了吧。
公司和社会,也似乎是这样。我也不想承认,但是高新技术产业、金融产业、销售产业等等,有无数的例子,把我们的价值用一个具体的数值去定义和衡量。我也不想承认,但是我目之所及看到的,是我们中国梦被撕碎,被失业、烂尾楼、经济下行驱逐得流离失所的我们,在哪里还能找到一个容身之处;我还看到美国的青年看不到美国梦的存在,被政治正确、Cancel culture 冲击得难辨是非,也要面对和我们一样的问题,就业难,看不到理想,看不见希望,自己的政府还是个无情的战争贩子,国家的未来,似乎也没有什么参与感。我们是迷茫的,而我们也不是唯一迷茫的一代。不论是乔伊斯,还是悉达多,甚至是海子,在不同的毫无交集的时空里,共度迷茫。我们的悲喜自然不同,但是我们都在不同的文化和社会里,诞生了稀微的共情。
我也曾在中国南部各个城市流浪,也住过桥洞和危楼,送过外卖也干过日结。过去的一年,在一些视频里,我看到了更多被现代生活冲得七荤八素,选择逃跑的人。包括写下《逃走的人》的李颖迪、《走走停停》电影中的吴迪、又或者是up主「小A在上网」,以至于我这个自我流放的人。让我看到我的不安和流离,不是个例。
我们,都是在不同国度的流浪者。
但是这不代表我们懦弱。我们还都是勇敢活着的人,在写下这一行文字的我,和读到这一行文字的你,都是勇敢的。在过去的一年中,很多人都来找我寻求我的帮助。但是我确实也没有真正帮到他们,真正解决问题的人从来都不是我,而是他们自己。在鼓励和拥抱之后,他们会无所畏惧。我们本质上都有能力对抗我们的不安,只是需要一点点保证和承诺支持我们站起来,哪怕是虚假和谎言也行。
说了这么多的我,其实也挺害怕的。和前面说的一样,我用我能力范围内的一切,为了尽可能多的人,提供了一些安全感。但是我也渴望得到我的安全感。我是一个非常害怕自己丢掉自己的人。年末核查账单的时候,我发现我为了「数据备份」这件事情花费的时间、精力和成本确实过于高昂了。除了我自己的笔记本之外,我也有纸质记录的日记和稿纸,我会在四五个不同的网盘平台中,用合理的成本做多份备份。我的照片至少会备份 4 份以上,笔记会备份 3 份以上。而这么多年的微信聊天记录和日记,我的冗余备份可能不下 10 份。我太害怕我不小心把我自己弄丢了,怕自己某天早上醒来,忘记自己是谁。更害怕自己没有好好活过,就被人忘记了。
现实的安全感,对我来说,是数据备份和安全存储;对我一些朋友来说,是一个稳定可以住几个月的房子;对有人来说,甚至是网吧里一个可以吹到空调暖风的座位。这些,我的能力只能解决很小很小的一点,而我也不期待我能足够富有,帮我身边的人解决他们的这种安全。毕竟我也做过类似的蠢事,结果确实是「斗米恩,生米仇」的结局。但是虚拟的安全感,我可能多少有一些能力吧。我过去的经历让我很会忍耐疼痛,也很会理解疼痛。这种经历让我擅长倾听,也擅于做所谓「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而我本人确实对这种事情,也没那么排斥。我的自愈能力不强,但是我确实是一个血量很厚的人,如果有一些受伤的事情不想一个人扛着,也可以和我这个陌生人说说。
因为我相信你,我们其实是会游泳的青蛙,是优雅的两栖生物。在陆地上待久了,不代表我们不会游泳。
但是,这不妨碍我为你多送上一个救生圈。这不是我的施舍,只是一份我希望你能看到的关心。
蒲公英 降落伞
今年,我本意献给自己的年度小说,是三秋缒老师的《恋爱寄生虫》。让孤独的我再一次相信我不是那个唯一的异类。而我这个孤独的怪物,可能也配得到一个人的唯一切纯粹的爱。不过后来,确实因为读完了白伯欢老师的《战略级天使》,让我完成了一些思想蜕变。
战略级天使的书评,我之后确实会认真梳理。这是一本我值得用一年时间去反复重读,并用我余生践行的信条。很多人会喜欢战略级天使的第一部。是因为主角曹敬一次又一次选择共情别人,而不是简单地理解别人。而且带上精神限制器的曹敬,被限制了读心的能力,但只有接受了现实世界真实的痛苦,他才能在精神世界中点燃自己的泪之火。第一部里,当用痛苦作为燃料的蓝色火焰升腾而起时,曹敬这个角色刻在了我的心里。
如果说,第一部《不灭之火》给我带来了共鸣和震撼,那么对我个人来说,第二部《不眠之梦》让我更加触动。我们很多人努力和奋斗的目标,是所谓的「对抗命运」。这种积极的态度,在一个时代的十字路口,让我们产生了一些盲目的自信,甚至说,是自负。我们看到听到的,是上一代人用努力实现了阶级跃迁的经历,而这些故事让我们相信,命运是可以被我们掌握的。
但是这太理想了。
凭什么我们觉得自己能把握自己的命运呢?哪怕理解了所谓聚散有期,世事无常的人,其实也很难坦然接受。毕竟,教育我们理解和承认荒谬的那位,也没想过自己会死于汽车失控的车祸。把一个人的一辈子毁掉,有时候只是一场战争,有时候是一场天灾,而有些时候,可能只需要糟糕的一天。
相比自负地对抗,和摆烂地接受。《战略级天使》让我看到了第三种可能:即带着勇气去面对。不论是接受了自己作为兵器的苏成壁,希望拯救家人的苏易城,希望曹敬不被卷入政治中心的曹雪卿,也包括站在整个故事核心——接受了自己精神异能者身份的男主角,曹敬。他们都选择带着勇气去面对命运,接受了命运安排给他们的责任。
而给他们接受的责任,背面写着的,其实是爱。书里,在苏家同父异母的姐弟之间,也愿意为爱承担责任救赎对方;福利院的孩子,也愿意为爱而承担责任,去保护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被爱的人,都得到了无上的安全感。
所以,在说完了那些自满甚至有些自负的言论,那些关于对抗孤独,和给予他人安全的故事之后。我想在过去一年最后的一段故事里,带来一段自白。与其说是讲给大家听,实际上更多的是一种自我安慰。一直以来,我最希望得到的是我给我的认可,我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在自己眼里足够优秀的人。但时至今日,我还不觉得自己能算是好人,甚至算不上一个温暖的人。但是经历了一年的成长,我姑且算是一个比过往更坚强也更勇敢的人。虽然我做事还挺鲁莽,也不计后果,但是相比去年的自己,我更能勇敢承担责任。
在过去的一年中,我做了很多开源的项目,给了很多人无条件的帮助,也给了我的朋友无条件的爱。但是我目之所及是一个绝望的时代——老师不愿意承担责任,不愿意为学生的未来生涯提供基础的庇护;爱人不愿意承担责任,不愿意给自己伴侣爱情的承诺;公司上级也不愿意承担责任,满嘴未来和理想而不给员工基础收入和世纪的保障的时候。我想站出来。在我的朋友被残酷的现实驱逐流放的时候,我希望能提供一个临时的收容所。虽然不是豪宅别墅,但是好歹有水电、有零食、有床。有一个可以和我一起做梦的地方。
我很幸运,在 2023 年的时候,我流放了自己。比起被动地被别人抛弃,我有更多的准备和筹划的时间。这段经历让我更会保护别人,更会搭建一个温暖舒适的避难所。这种避难所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其实并不是必要的。过去一年和我交流的人里,我的师弟师妹坚毅勇敢,比我年长的同事也成熟稳重。大家面对命运的暴击的时候,会痛苦无措,也会单膝跪地,但是都不至于被彻底打倒。避难所的意义并不是让人变强,这也不是一份「被打败也能休养生息、东山再起」的保险。这是「不战斗也没有关系,我能给你一张兜底的网,不会让你在尘世无尽堕落和迷惘」。毕竟,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能照顾好自己就很好很好了。
我想成为一个什么样子的人,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以及我想和什么样的人共度余生。这些是我终生要思考的问题,是要用一生时间慢慢续写的故事。我不会做人,不够懂爱,但是我还是想用鲁莽的方式,试着让自己接近勇敢。
每个旅人总会有不同的栖息地,在大量的阅读之后,我总觉得我们有一些无法排解的孤独。所有人生命的终点总是孤独的,最后总有一些只能自己走的路。每个人都会像蒲公英一样飘向不同的地方。
但是在一起飞行的路上,在临别的旅途上,可以带上我的降落伞,因为被爱着,这事儿不羞耻。
结
2024,我觉得,我尽力了,我成为了一个我 2023 期待的样子。但是,2025,我也想做一点改变。
我从事系统方向科研的时候,我遇到的问题无非两种:单目标优化和多目标优化。爱其实也是一个类似的命题,如果我的爱的目标是单一个体,我是一个天生的做题家,我很会计算爱的梯度,在最优目标的路线上翻滚。但是,如果我爱的个体不是我自己,我就要和科研一样做 trade-off,在两个乃至多个目标上权衡。如果我一直期待一个好的结果,而不考虑我要付出的代价,我一定会抱着好的理想成为恶人。毕竟:「行善不以为名,而名从之;名不与利期,而利归之;利不与争期,而争及之:故君子必慎为善」。
在我重新被人捡起来之后,我确实认识到,小小的我能给出去的爱和温暖太有限了。冬天的我一天可能只有 4 小时的清醒时间,而 4 小时,我知道不能好好爱一个人。我可能要慢下来,再慢一些,一点点对待好身边的人。
其次,拥有技术视角的我,其实更明白,有一些责任和风险能被提前观测到。我不一定有能力解决问题或者承担这些重大的责任,但是我想让更多人看到我们共同的痛苦。AI 和爱在中文里巧合地同声同源,但是技术本身不懂得爱,懂技术的人,也不一定懂爱。「爱,死亡和机器人」是绝妙的美学符号,但并不是一个让我信服的未来。我想看到的,是面对爱和死亡的人本身,而不是藏在机器后面傲慢孤独的生命。明年我可能科研上不会成功,但是我会找到一个让更多「人」能参与的视角。有时间的话,多做一些更慢热,更精致的工作(当然为了恰饭,该灌水的领域也要稍微灌一点……毕竟还是要考虑毕业的嘛……)。
絮絮叨叨写了快一万字的年终总结,我写了很多,也什么都没有写。这是一段关于我的孤独、安全和爱的故事,一段不值得被传播,但是我希望被人看到的自白。我从一个不喜的环境中逃离,逃到了圣城卡密洛特所在的山脚下。我一身泥泞,内心污浊,现在说让我直接走上理想乡还为时尚早。我能做的,也只有在山脚下造一所酒馆,一所给和我一样污浊的人一起栖息,抱团取暖的家。这不是全人类的 Camelot,但是是我的 Camelot,也可能是你的 Camelot。这里的门永远开着。
如果你也累了,来我这边坐坐。Welcome, and come a lot to my Camelo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