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之前的四天行程，请参见本系列的前几篇文章。

Day 5 ：从滋贺县到岐阜县，从国友村到关原町

第五天是周一。早晨还是六点多就起床。在 711 解决早饭，到车站前乘坐公交，前往北边不远处的国友村。

近江国友村是日本战国时代的重要铁炮产地。此处有一座「国友铁炮博物馆」，Google Map 上显示为全年无休，甚至周一也不休息。正因如此，我才甘愿穿过琵琶湖东大片的农地和乡村，跑到这个相当冷清、几乎不会有游客的地方来。然而到达博物馆门口才发现，博物馆近期忽然改为周一定休，还没有更新到 Google Map 上，可以说是被坑了一道。

下一班返回长滨站的公交车还要等一小时。村里只有少数本地的中老年居民，商业服务一切俱无。好在村北紧邻姊川——对，就是织田、德川联军大破浅井、朝仓联军的姊川。虽然真正的姊川战场还在东边几公里之外，但河边的景色还不错。国友村里也有一些史迹碑可看。转完一圈回来，发现还要再等半小时，索性像个忍者一样，坐在博物馆门口，练了一阵冥想。

日本的乡村实在是太安静、太不卷、太不适合中国人意义上的旅行了。如果你的目的是吃、逛、打卡、拍照和购物，如果你的追求是发达的商业、网红的打卡点、热闹的人群和处处可以花小钱买到的人工服务，那么我这次旅途中的绝大多数行程安排，是根本不合适你的。

回到长滨，搭乘 JR 北陆线回到交通枢纽米原，再换乘东海道本线，很快就抵达了关原站。这时大约是上午十一点。关原古战场博物馆同样周一闭馆，所幸车站前的游客中心是周二定休。于是把行李寄存下来，拿好导览图，开始疯狂的「关原大徒步」。

日本战国时代「村长打架」的梗，在简中互联网上实在传播太广。但这个梗显然不适用于关原合战。所谓关原的「关」，是指曾经设立于此处的、美浓国不破郡的「不破关」。现代日本人口中的关东、关西，一说即以此为界。至于关原的「原」，不过是夹在伊吹山脉和铃鹿山脉之间的一块小盆地，东西约四公里，南北约两公里，其中核心战场面积约 2~3 平方公里。公历 1600 年 10 月 21 日，在这个地域内集结和战斗的总兵力，约有 10~15 万——就兵力密度和激烈程度而言，已经堪比滑铁卢和葛底斯堡这样的大型战役。再考虑到战斗结果对日本历史走向产生的影响，就更不能称其为「村战」了。

关原古战场的主要景点，是当年各参战大名布阵的「阵迹」。导览图已经详细列出了每一处阵迹的所在，并给出了建议的徒步参观路线和骑车代步的路线。作为初来此地、尚无概念的游客，只要时间和体力充足，按图索骥，就能找到所有的阵迹，确实颇为方便。

东军的大部分阵迹位于关原盆地中央一带。西军的主要阵迹则普遍需要爬山、钻树林。石田三成的阵迹位于战场北端的笹尾山。向南遥望，便可隐约看到「关原战神」（也是互联网名梗）小早川秀秋的阵迹。旁边有一座小型的「笹尾山交流馆」，在开馆时提供「甲胄 cosplay」体验。每到关原合战纪念日前后，还有铁炮和杀阵等主题表演。

从笹尾山向南，沿路可以找到岛津义弘、小西行长和宇喜多秀家的阵迹。徒步爬上一座小山、再穿过一处山中水坝，可以找到大谷吉继阵迹和大谷吉继墓。

上面这几段，都属于初级挑战。若真想致敬小早川秀秋，就要向南继续走两公里左右，直抵位于盆地最南端的松尾山麓，再步行两公里爬上山顶。途中会经过美浓不破关的遗址，也就是「两只脚分跨关东和关西」。

这一程非常辛苦，但物有所值。从小早川阵迹向下，可以俯瞰整个关原战场。包括北侧的石田三成和德川家康阵迹，战场全局从尽收眼底。只不过，在看够了风景之后，你得有力气自己走下去。

完整的「关原徒步」，以松尾山这一段为最难。此后下山，就都是平地，沿路找到福岛正则、藤堂高虎和本多忠胜等人的阵迹，不知不觉就已经回到车站前的游客中心。这一段基本都是关原町的「村内道路」。藤堂高虎、京极高次的阵迹，更位于关原町中学校的校园里，面朝学校的主教学楼。

无论你怎么嘲笑日本的「村战」，都必须承认，他们是真的把自己的历史当一回事——至少连贯地与历史的痕迹继续生活在一起。

九月中的日本，天气依然相当炎热。这一天的太阳又很大。我的胳膊和后颈就很不幸地都晒黑了。关原町一带是日本的「寻常」农村，没有饭馆，没有小卖铺和便利店，没有公交车，没有上下山的「滑竿」。路上可能的补给点就只有自动售货机。从中午走到傍晚，我基本没吃东西，只靠运动饮料和瓶装水支撑。回到游客中心时，感觉体力和精力差不多已经到了极限，以至于都不太想说话。

从上午十一点到下午四点半，我在不到六小时之内，基本走完了导览图推荐的「大圈」。根据 Apple Watch 的数据，我本日背包徒步的总距离，超过了 20 公里。途中遇到过零星的几个日本游客，从年龄上看都是中老年。如此在日本乡下暴走的外国游客，除我之外恐怕也极少再有。——与其说是「旅行」，不如换个更传统的词，称作「修业」更恰当罢。

傍晚时分，我取回行李，在关原车站搭乘 JR，前往东边一站之外的垂井町。这边的商业氛围稍微浓厚，也有不错的食宿可选。晚上入住公路边的一家集装箱房车旅馆，在不远处的大超市里买了蔬菜、水果和酸奶，又泡了热水澡，算是得到了比较好的补给和恢复。

Day 6（上半)：岐阜县，关原博物馆

第六天是周二，已经没法走回头路返回国友村，但坐一站火车回到关原町不成问题。今天上午的游览重点，就是位于关原古战场正中央的、2020 年才落成的「岐阜关原古战场纪念馆」。

这一天来到关原的游客，忽然就多了起来，其中偶有外国人，更不乏带着学习任务的、成群结队的学生。赶在开馆之前买了票，寄存好行李，进入博物馆的第一站，观看反映关原战场全貌的 4D 电影。虽然只是早晨的第一场，放映厅差不多已经有八成的满座率。考虑到此处位于日本的「乡下」，也算是很不容易了。

纪念馆的票很有特点。每张票上带有一个主要参战人物的立绘。全套据说有 14 枚，集齐似乎还可以抽奖。日本在文博和周边开发方面，是真的会玩。

纪念馆内的陈列主要涉及关原合战的前因后果和战斗过程，并配有参战诸大名的介绍，以及一些与当时战争形式相关的主题陈设。昨天在国友村没能把玩的铁炮，在关原总算摸到了，而且还体验了更沉重的「大筒」，算是弥补了一个遗憾。

为了吸引青少年，博物馆还与时俱进，提供 VR 摄影、体感游戏等互动手段。来参观的学生们，果然在那边排起了长队。

纪念馆顶层是观景厅。由于整个关原町都没有高层建筑，从观景厅可以环视周围所有的地标，了解各个阵迹的大致所在。正常情况下，游客可以一早来到纪念馆参观，然后拿着导览图完成古战场的徒步。我昨天已经完成了徒步，今天可以说是来「补习」。顺序虽然有点搞反，好在该看的东西都没有落下。

纪念馆的北侧，在町内某处，可以找到一家很小的、由私人运营的「甲胄博物馆」。虽然门面很小，但非常值得一看。这里的「真家伙」比纪念馆只多不少。馆主是一位历史爱好者，能够自行识别、搜集甚至修复古代铠甲，而且英语相当不错，能全程提供讲解。他一边带我遍览馆内收藏，一边讲解每一套陈列甲胄的来源。其中的一些甲胄上，还保留着当时战斗的痕迹。不过大部分展品不允许拍照，馆主本人也拒绝合影，所以还是要眼见为实。

馆内还附带一个小小的餐厅，名为「兵粮」，一听就非常贴合主题，但可惜要到下午才开始营业。只能退而求其次，到纪念馆的官方餐厅吃个咖喱饭。

看完甲胄博物馆，关原战场的旅行任务已经全部完成。由于时间还早，我决定将后面的游览日程提前到今天下午。

从纪念馆取出行李，乘火车到大垣换乘，中午十二点刚过就到了岐阜。走出岐阜站，迎面而来的就是繁华的城市街景。终于从乡下回来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