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豆腐脑,首先冒在我脑子里的,是甜咸之争。

前些年,互联网上对于豆腐脑是吃甜的,还是吃咸的,掀起了一股对立风潮。

虽然大部分人都是在玩梗,凑个热闹,偌大一个中国,饮食习惯不同,也是很正常的。

我是一个重庆人,对于豆腐脑的甜咸之争我从来没有参与过,对于站队选边,我从来不知道该站在哪边。

这不是因为我不喜欢玩梗,而是重庆吃的豆腐脑,是辣的。

我现在已经很少吃豆腐脑了,因为这东西在我家附近已经很难买到了。

当然,这并不是说豆腐脑本身买不到,豆腐还是很容易买的,只不过它的调味,才是重中之重。

重庆的小吃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食材本身并不具备太强的稀缺性,制作方式也很简单,但是它的调味,很有讲究。

鼎鼎大名的重庆小面,其实说穿了也就是一碗几块钱的素面,但是各种各样的调味料组成的那种复合味型,让它火遍了大江南北。

现在想在重庆吃到豆腐脑,大概率要去磁器口。

磁器口这个地方,就是北京的南锣鼓巷,西安的回民街,专门给外地人逛街消费体验本地特色的地方。有的小吃包括但不限于大肉串、大鱿鱼、长沙臭豆腐什么的。

我曾经在这里吃过一次豆腐脑,味道也还算不错,但跟我记忆中的味道总是差那么点意思。

我记忆中的味道,现在只能在记忆当中去找了,因为我小时候住的地方现在已经找不到了。随着三峡大坝的建成,库区蓄水,已经被淹在水底了,所以我算是一个库区移民。

那时候我家是在公路边的一栋自己建的房子里,另一侧靠近一条河。

公路上来往的车辆不多,但也还是有些噪音,也许正是因为从小就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长大的缘故,我现在的睡眠质量还不错,至少等闲的响动,是闹不醒我的。

公路上除了汽车,还有很多拖着板车,挑着扁担的“行商”。我姑且称之为行商吧,因为我实在是没想到有一个什么很乡土一些的说法。

那时候我们家还会买蜂窝煤,就是由一个拖着板车的老汉拖到我们家门口来的。

还有卖麻糖的,重庆也叫“叮叮糖”,因为挑担卖糖的货商会拿手中的两块铁片互相敲击,发出“叮叮蹦蹦”的声音。

我记忆当中最好吃的豆腐脑,也是这样挑到我家门口来卖的。

我最先听到的是他的声音。

“豆腐脑,豆腐脑!”

我只要听到这个声音,不管自己现在在干什么,我会立刻放下手中的事情,来到门口开门,等着他从门口经过。

因为我每次都会买他的豆腐脑,所以他来到我们家门口的时候,叫卖的声音都会大一些。

看到我在门口等着,他会放慢脚步,问我要不要豆腐脑。

虽然每次的回答都是肯定的,但他还是会问,而我也会递给他两个大碗。

“装满。”

其中一个碗是给我妈还有我外婆外公他们吃的,而另一个大碗,则是我一个人的。

我就是喜欢吃豆腐脑,而且吃得很多。

对于我喜欢的东西,我总是会爱得很过量。就像我爱我们那里的凉面一样,一般我吃面二两就差不多了,但是凉面我能吃一斤。

他接过我的碗,用小铁勺挖着豆腐,豆腐很嫩,颤巍巍的,他一片又一片地把豆腐堆在碗里。

“吃辣吗?”

“吃。”

盐、糖、味精、炸豌豆、酱油、红油、蒜水……

调料都是些普通调料,没什么特殊的,但是我自己在家也复刻过,总是复刻不出那种味道。

递了钱,接过碗,眼角的余光里他挑着扁担在烈日下渐渐远去,我的注意力也全部放在了面前的豆腐脑上面。

这豆腐脑的卖相其实真的很一般,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好吃。

用勺子挖着豆腐,带上调料,送入口里,上下嘴唇一抿,豆腐就化了,调料的味道充斥口腔。

与其说是在吃豆腐,还不是说是在吃调料。豆腐只是个添头而已。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卖豆腐脑的人再也没从我们家门口走过了。

后来听我妈说,他因为靠卖豆腐脑挣了一些钱,还在我们县城自己买了房子,但是被人骗了,房子和存款都没有了,然后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我这一辈子也许再也吃不到像小时候那样的豆腐脑了。

那时候豆腐脑的味道,除了咸鲜爽辣之外,还有无忧无虑,一点点的快乐就能让我感到满足。

但是现在我已经不可能有这种感受了,我只能奔跑,不敢停息。

哪怕还是那个人,还是那样的豆腐脑,我也只会说一句:味道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