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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我父亲在今年 5 月突然昏迷被送入医院，我可能永远不会了解到脑干出血这种疾病。但倘若我早几年对此有一些简单的认识，或许就有机会可以避免。基于这个原因，我希望能够尽自己的一点能力让多一些的人可以了解到这个疾病，早做预防，让自己以及家人远离它。
什么是脑干出血
脑干
脑干位于大脑下方，间脑和脊髓之间，是人体中枢神经系统的核心部分，控制着呼吸、心跳、消化等一系列重要生理功能。脑干有三个主要组成部分，分别是中脑、脑桥和延髓，中间遍布许多网状结构的神经元。脑干出血多发于脑桥，常于基底动脉供应脑桥的穿通动脉破裂所致。
诱因及后果
绝大部分脑干出血患者的基本病因是长期高血压 ，加之情绪波动、过度疲劳、突然用力、天气变化等因素诱发。长期的高血压会导致脑小动脉硬化，形成了微小的动脉瘤，当血压急剧波动的时候出现小动脉瘤的破裂而导致出血。脑干出血起病急，病情凶险，预后差。出血量 3ml 即致残，5ml 以上死亡率 70%，超过 10ml 更是九死一生，即便保住性命也大概率是植物人状态，没有意识，无法自理。
自父亲发病以来，我经常在小红书上搜索相关问题，也因此刷到了大量脑干出血病患家属的分享，半年多的时间大概看了有百十例。在这些病患中存活下来的，若出血量在 3~5ml 甚至更少的，经过及时的治疗，几天或十几天能够恢复意识，后期经过专业的康复训练可以恢复站立甚至行走的能力，但是会留下偏瘫的后遗症，语言和吞咽等功能也会有影响。出血量 5~10ml 的患者会陷入比较长时间的昏迷，部分可以经过一些促醒治疗苏醒过来，但是后期康复效果没有出血量少的患者好。而出血量超过 10ml 能够最终苏醒过来的，百里挑一，其他患者家属将不得不面对自己的亲人永远成为植物人的事实。当然，没挺过危险期或是出了 ICU 没多久就离开的比例也相当高。
通过上面这些病例总结，我想大家可以初步了解到脑干出血这个病有多么的严重。也许有人会发出疑问：我家 XX 或是我身边 XX 脑出血几十毫升经过手术，康复得还可以啊。
需要知道，脑干出血是所有脑出血类型中最为严重的一种，原因上面有说过，因为脑干主要控制呼吸、心跳等生命系统，相当于电脑的 CPU，当它遭到了破坏，显然整个系统也就没法正常运转。而且其结构就限制了整体的血量达不到那么多，就我个人而言几乎没有见到出血 20ml 以上的病例。
发病
脑干出血患者发病时会突然意识不清，出现不能执行命令、四肢刺痛无反应、无自主呼吸、消化道出血、血压异常等一系列症状。在送入医院经过初步的诊断后会立刻送往 ICU，上呼吸机、止血、控制血压，尽力维持患者生命体征。
由于脑干位置和功能的特殊性，神经密集，手术风险大，且需要具备微创引流的手术条件，医院通常建议采取保守治疗的方法，等待患者自行吸收血肿，持续观察患者是否出现发烧、肺部感染、水肿等并发症并给予对应的治疗。
这个时候主治医生会告知患者家属病情的严重性，做好心理准备，就算救活了基本也只能是植物人，很难苏醒过来，这时候家属将面对一个问题。
救还是不救？
这是一个非常难的选择题，也很难评价决定的对或错。脑干出血不像其他疾病，有一个发展的过程，症状由轻到重一点一点变化。它发病迅速，患者前一刻还和正常人无异，转眼间就躺在 ICU 里浑身插满了各种管子和仪器。
患者的年龄下至 20 多岁上至 80 岁，特别是年纪不大的患者家属更是难以接受，而偏偏脑干出血的预后如此之差，即便运气好能够存活，结果也不是很理想。苏醒患者的康复进度要以年为单位，在康复过程中也会有情绪低落、暴躁不配合等情况出现。陷入昏迷的患者更是需要终身有人照料，只能通过鼻饲进食以维持生命，无法感知外界也没法反馈自己的情感，空剩下一具皮囊。
很多人说的对，这样的患者救回来了不是活受罪吗，根本就没有生活质量，可是作为患者的家属谁愿意自己的亲人承受那么多的苦痛，他们只是舍不得，只是内心留存着一点希望，哪怕这个希望能实现的几率只有万分之一，只有人在才有其他可能。
如果在读的你家属正遇到或者未来不幸遭遇这种疾病，我希望你只需要做出自己及直系亲属可以承担结果的决定就好，千万不要因为他人的话语而给自己过多的压力。如果是你身边的人则不必过多评价其亲属决定的正确与否，纵然旁观者清，也要充分理解情感因素在这其中的作用。当然，若患者曾在之前表达过自己处于类似情况的意愿，建议遵从。
接下来我会根据切身经历，从脑干出血治疗、促醒、护理等方面进行一些分享。
治疗
脑干出血的第一阶段危险期在发病后的 5 到 6 天内，主要治疗内容是稳定患者呼吸心跳、消炎、控制出血，维持基本生命体征，这期间内患者可能会出现 无自主呼吸、消化道出血、高烧 等症状，这些都是脑干功能受损导致的。
自主呼吸
当患者出现无自主呼吸或是自主呼吸无法维持正常血氧的情况下，呼吸机毫无疑问是必上的，通过外部辅助使患者保持正常的呼气频率，随着时间推移持续观察患者是否恢复自主呼吸，在我看来这是判定患者能否闯过鬼门关的重要凭据。当病人恢复自主呼吸，出血也得到了控制，医生会根据情况判断是否可以从 ICU 病房转到普通病房。
发热
持续发烧是脑干出血引发的常见问题，并且会反复出现，这是因为中枢神经系统病变引起的体温调节中枢异常。我父亲在进入 ICU 的第二天一度烧到了 41 度，根据医生的要求购买了安宫牛黄丸和布洛芬，并配合冰毯才逐渐将体温控制住。
气切
由于脑干出血通常伴随着肺部感染，加上呼吸中枢功能受到影响以及长时间卧床，病患的痰液清除能力下降导致痰液聚集，需要及时吸出，当痰液过多堵塞呼吸道就会严重影响患者呼吸，引发患者血氧急速下降。这种时候需要马上安排气管切开手术，清理淤堵的痰液，保障呼吸道通畅。可以说，气切是脑干出血患者难以避免的一个手术。
促醒
脑干出血第二阶段的危险期大概是 15 天，期间密切关注患者是否出现严重的肺部感染以及脑水肿，并予以针对性治疗。当渡过这一时期，患者情况趋于平稳且仍然处于昏迷状态则需要尽早介入促醒治疗。
关于昏迷程度的评估，医学上通常使用 格拉斯哥昏迷评分（Glasgow Coma Scale，GCS）。它通过评估患者的睁眼反应、语言反应和肢体运动三个方面来打分。睁眼反应根据自发睁眼、呼唤睁眼、疼痛刺激睁眼和无睁眼分别给予 4 分、3 分、2 分和 1 分；语言反应根据定向准确、定向混乱、不适当用词、言语难以理解和无语言分别给予 5 分、4 分、3 分、2 分和 1 分；肢体运动根据能遵命动作、对疼痛刺激定位反应、对疼痛刺激屈曲反应、异常屈曲或伸直反应和无反应分别给予 6 分、5 分、4 分、3 分、2 分和 1 分。
将这三个方面的得分相加，总分为 3 至 15 分，分数越低表示昏迷程度越严重。通常 15 分为意识清醒，8 分以下为昏迷，3 分以下为深度昏迷。
临床上一般当患者无法执行简单指令，无法回应即认定为无意识，处于昏迷状态。当然，即便是昏迷也并非是长睡不醒，患者有睁眼昏迷，有闭眼昏迷，也有只能睁开一只眼的，不同人有不同的情况。
针对昏迷患者的常用促醒手段是高压氧以及促醒针。促醒注射药物如盐酸纳洛酮，常用于阿片类复合麻醉药手术后的促醒或急性乙醇中毒的解救，对于因脑组织受损造成的昏迷也有一定效果。
高压氧治疗 是在超过一个大气压的环境中呼吸纯氧，提高血氧含量，使组织细胞储氧量增加。在高压氧条件下，脑血管收缩，血流量减少，水肿减轻，一定程度也降低了颅内压。1974 年的 Hayakwa 试验证明，在 200KPa 氧压下，椎动脉血流量增加 18%，使脑干网状结构系统氧分压增高，有利于上行激活系统，促进觉醒及生命中枢功能活动。
据医生所说高压氧三个疗程（每个疗程 10 次，每次 1 小时左右）内的效果最好，清醒的几率最大。除此之外，常见的促醒手段还有针灸、电针、按摩、声音刺激等等，一些一二线城市的大医院还有脊髓电刺激疗法。
在经过以上这些促醒治疗的尝试后，若患者依然没有苏醒并且没有其他并发症，医院就会建议家属为患者办理出院，寻找康复医院或者其他地方安置。
理论上来讲，如果家属没有放弃唤醒患者的希望，那具备专业条件的大型医院康复科是最好的选择，针对患者的情况，安排对应的治疗和促醒方案。这里要特别提一句，我得到过很多专业医生的建议，昏迷患者在情况稳定后应 尽早离床 ，也就是说不能让患者一直躺着，而是要尝试让他们多坐立甚至是站立（站床训练），这样不仅可以减轻患者的肺部感染，也有利于患者恢复意识。可是我体会过帮助我父亲翻身的操作，即便两人合力尚且有些吃力，上述这些操作没有专业和足够的人手帮助是很难实现的。
脑干出血的预后差在医学界内是一个短期内难以改变的共识，特别是在我们吉林这个小城市，医生在面对这类患者时既不建议家属继续耗费金钱和人力尝试促醒也不愿意接收患者进行康复治疗，我询问了几乎所有我们那里具备足够条件的医院，得到的答复都是病人没有意识转来康复科没有什么意义。
脑干出血的促醒就像软件中的黑盒测试，所有的促醒测试只为了能够输出苏醒的结果，这些输入方法或许能在一定程度加速苏醒的过程，但最根本的问题在于盒子内部的核心软件是否还具备正常运行的功能，如果彻彻底底的被破坏了，也许再多的尝试也不会有正确的输出。
护理
一位康复科医生对我说过，现阶段对于患者来说， 护理大于治疗 。优先照顾好患者的身体，等有朝一日真的苏醒了再安排康复，这个时候要面对的挑战以及产生的费用才是数之不尽的。于是日复一日的护理工作就成了脑干出血患者家属接下来不得不也是必须要认真对待的事情。当面对一位脑干出血的昏迷病人，你需要：
防褥疮
准备一个电动气泵床垫，床垫表面柱状和菱形状的气柱结构可以改变患者卧床时的着力点，同时准备手脚垫圈防止长时间不移动造成的皮肤组织压伤。尽量让患者保持侧卧体位，勤翻身以防止褥疮的产生。
勤吸痰
每隔两个小时进行一次翻身叩背吸痰。脑干出血患者似乎有着无止尽的痰液，如果不及时将痰吸出，不仅容易造成肺部感染，严重了还可能堵塞气管造成窒息。吸痰器以及硅胶吸痰管必不可少，硅胶材质的吸痰管比医院提供的要柔软的多不容易对气管造成伤害，配合定时的叩背帮助患者将痰排除体外。病人如能自主将痰液喷出是最好的，这不仅反映了患者身体状态较为良好，有力量，也能免去吸痰产生的不适感。
气切套管消毒
每天将气切套管拆卸进行高温消毒清洗。做过气切的患者后期需要将塑料套管更换为金属套管，这种套管方便拆卸，不易堵管，便于清理，能有效预防和减轻感染。
鼻饲
不仅仅是昏迷病人，所有无法自主进食的人都需要旁人帮助，通过经由鼻腔进入到胃部的鼻饲管打入糊状的流食，这是他们获取营养的唯一方式。使用辅食机、破壁机等工具将营养搭配均衡的食物打碎成糊状，尽可能细腻并保证适当的盐分摄入。根据病人消化情况每次大概进食 300~400ml，先回抽查看消化情况，如未消化可以过一段时间再喂，饭后打入清水冲洗鼻饲管，餐间可以适当再加一些果汁类摄入。
同时，需要特别注意 蛋白质的补充 ，蛋白质不仅对神经细胞的修复和再生有促进作用，还能增强人体免疫力，维持肌肉量，防止肌肉萎缩。蛋白粉主要有动物蛋白和植物蛋白，对于术后或者脑组织损伤的患者最好选用动物蛋白，氨基酸组成完整，更易消化吸收。市面上很多蛋白粉补剂为了照顾口感都一定程度添加了食用香精，鼻饲病人优先考虑蛋白质含量，我最终选择的是一款自己健身时喝过的原味分离乳清蛋白粉，配料只有分离乳清蛋白和磷脂，成分干净，蛋白质含量高。蛋白质的补充 非常重要 ，不是偶尔，而是每天，可以单独打入，也可以和流食混在一起，如血液检测中蛋白缺失严重还需要打 人血白蛋白 快速补充。
退烧
脑干出血患者发热主要是中枢神经无法正常调节体温以及肺部感染细菌造成的，首先要确定是哪一种。简单的中枢神经发热可以先进行物理降温，用湿毛巾擦拭身体，找几个冰镇的水瓶夹在患者腋下两侧和腿弯处，有条件的话可以使用冰毯。超过 38 度则考虑退热栓或其他退烧药，如果持续高烧不退就要进一步做检查看是否是细菌感染，这种情况一般在医院比较多，毕竟医院环境复杂各类病人聚集，容易交叉感染。
暴露性角膜炎防治
脑干上遍布了非常多的神经，动眼神经以及三叉神经损伤会导致患者上眼睑闭合不全，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造成角膜干燥，产生炎症，患者眼球会泛红，角膜浑浊。出现这种病症需要使用左氧氟沙星滴眼液消炎，还需使用重组牛碱性成纤维细胞生长因子眼用凝胶帮助受损眼部细胞再生，用药后可以用医用胶布将眼睑贴住，减少暴露。
关注血氧和血压情况
配备血氧仪、血压计和制氧机。低于 95% 的血氧饱和度就要注意是否供氧不足，一般可能是痰多导致呼吸道不通畅，血氧持续偏低就立刻给患者吸氧。血压也是需要定期测量的，脑干出血患者很容易二次出血，降压药需要按医嘱持续服用。
坚持唤醒
谁也没法断定昏迷患者超过多长时间就一定不会苏醒，只是几率问题，苏醒也必然是一个长期而缓慢的过程。患者从眼睛无神到眼球可以转动追逐物体，从身体没有丝毫动作到手脚可以轻微移动，从对外界刺激毫无反应到有疼痛反射，这都是向好的趋势。多和患者说话，更换不同的指令引导其作出反应，比如张嘴、眨眼、转头、抬手，给患者看一些照片、视频，甚至可以大力掐拧患者。也许这是一场望不到终点的奔跑，但总要朝着有光的方向。
警示和预防
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我躺在床上辗转难以入睡，发出疑问：为什么偏偏我父亲会得这种病，并非后悔决定救他，也不是觉得他拖累整个家庭。只是心痛他，心痛他年纪尚轻却只能这样躺着，甚至可能再也没机会听到他说话，但现实是无法改变的。
回过头去想，一切似乎有所预兆，比如我父亲经常 眼睛泛红，习惯性头痛 ，这应该都是颅内压过大的体现。虽然有在吃降压药，却不常主动测量血压，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够关注，容易情绪激动，日常因家庭琐事争吵较多。
加上东北的饮食习惯，口味偏咸，喜食腌渍食物和酱类，而高血压患者是一定要 控制饮食清淡 的。从我在小红书上浏览到的病例也能发现，南方患脑干出血的比例非常小，我在杭州呆了 12 年大街上也几乎没有见过脑血栓患者，在东北心脑血管疾病算是非常常见的病症了，这应该能够作为地域生活饮食习惯对健康影响的佐证。
在我看来，脑干出血是可以提前预防的，而且成本极低。
根据 《中国高血压防治指南（2024 年修订版）》，高血压的定义是：在未使用降压药的情况下，诊室血压≥140/90mmHg；或家庭血压≥135/85mmHg；或 24h 动态血压≥130/80mmHg，白天血压≥135/85mmHg，夜间血压≥120/70mmHg。根据以上判定标准，保持轻松的心情，密切关注血压，若有异常及时就诊进行药物控制，日常饮食保持清淡、少盐，就很难有机会患上这种病。可一旦选择忽视，那结果将是任何家庭都接受不了的，甚至一点修正弥补的机会都没有，这就是脑干出血这种病的极端性。
如今社会节奏快，生活压力大，很多疾病都呈现出年轻化的趋势。我追过很多中年脑干出血患者家属长期更新的陪护帖子，三四十岁的年纪，上有年迈的父母，下有未成年的儿女，一倒下来他们的亲人生活真的难以想象。如果我的这篇文章能让哪怕一两位读者认识到脑干出血这个病的可怕性，提醒自己或是身边的人多多关注自己的身体情况，从而远离它，也算是行了一件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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