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邻在广播中说他刚看完最新出版的李安访谈录,我很好奇,故询问是不是「十年一觉电影梦」的新版本,他说是国外媒体的采访合集,南京大学出版社已翻译出版。虽然我知道肯定没有「十年一觉电影梦」那么好,但还是第一时间购买阅读了。在李安的所有电影中,我看得最多遍的不是“饮食男女”,也不是“理智与情感”,而是并不太出名的“与魔鬼共骑”。有一段时间,我总是在电脑里播放,然后就去做其它事情了,听到某句对白或某个背景音乐,我就知道是哪个画面,好像我把大部分的分镜都记在脑子里了。印象很深的是主人公杰克·罗德尔(托比·马奎尔 饰)的一句对白:本来是要等到战争结束才把头发剪短的。美国南北战争时期,来自德国的杰克并没有像父亲一样支持北方,而是与好友一起加入了南方游击队,游击队的成员都留着长发。这部电影明面上讲的是战争,还有西部片的元素,但所表达的还是李安一贯的主题:身份认同,还有人生境遇。去年我就遇到了一件不太顺的事情,当时想着要不我也留长发吧,至少得留到齐肩,等事情过去了再考虑是否要剪掉。
朋友过来我这边,说推荐一下附近你常去的餐厅吧,我说我最常去的就是麦当劳了。确实,在这个工业区里,不想吃中式快餐的时候就只有麦当劳了。有一段时间,我每天早上 7 点 40 到店里,点上最便宜的吉士蛋麦满分,一个汉堡加一杯咖啡,只要 6 块 6,此时店里正播放着李宗盛的“山丘”,接着是五月天的“知足”。我很好奇,为什么店里播放的音乐,时间能控制得这么准确呢,如果某个店员迟了几分钟开门,再忘了打开播放器,那么按歌单顺序的话,没法每天都在同一时间播放同一首歌吧。然后我就去问了店员,她说我们这是联网的,全国统一,无论什么时候打开播放器,都只会播放当前时间点的歌曲。我说怪不得我每天 7 点 40 都准时听到“山丘”。有一次我晚了一会到店里,店员就说,你今天怎么晚了,“山丘”都播放完了,还有,我们的咖啡是可以续杯的。
在连接两个园区的十字路口,下午 4 点半开始就陆续有人在那里摆摊,都是开着电动三轮车过来,车座位旁挂着个煤气罐,另一边可能放着一箱鸡蛋或是面饼,车斗那里的改装就各显神通了,都按各自业务的需求进行定制,做铁板烧的就是一整块的板子,上面还不忘挂个招牌:招学徒。做北方烧饼的按车斗的长度,把其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架了个烤炉,另一部分做成了案台,可以用来和面。在我表示想跟师傅学做烧饼时,师傅让我把手伸到烤炉里,感受一下温度,然后我们开始讨论这种北方烧饼与浙江那边缙云烧饼的区别,师傅说关键是在发面的程度,还有馅料的不同,两种饼用的梅干菜都不一样。我个人感觉缙云或金华烧饼,所用梅干菜的发酵程度会高一些。
接下来说说我经常光顾的一个摊位,摊主经营着三种食物:肉夹馍、鸡蛋灌饼、煎饼果子,其车斗的改装就显得精致了,有和面的案台、煎饼的铁板、烤馍的炉子,车斗中间还有一根杆子,可以接上遮阳伞,最巧妙的是煤气管子的走线,需要能够精确控制各业务的火候。我点的比较多的是肉夹馍和鸡蛋灌饼,夹馍的卤肉里多加些青椒,灌饼加两个鸡蛋,多些青椒正好解腻,多个鸡蛋可以让饼的密度更低,提升口感。我问摊主在这里摆摊多久了,大姐说有 6 年多了,之前她也是在这边的工厂里打螺丝,后来还是决定自己摆摊,北方人嘛,这些面食自己从小就会做,现在虽然风吹日晒的,但挣得多一些,这些年下来还积累了些老顾客,早上在另一个厂区做早点,傍晚就过来这边。有一次正是工厂下班高峰期,我看到大姐居然坐在那玩手机,过去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没有煤气了,正等着师傅送过来呢。当时的我有点惊讶,你在某个不固定的地方摆摊,可以让送煤气的师傅把煤气送到这个地点,还能选择加急,各种配套服务还真是周到。还有一次我都快 8 点了才回来,大姐的摊位还在,就要了个肉夹馍,大姐问怎么这么迟才回来,她都准备收摊了。我说临时在其它地方做点事,一段时间内都会这么迟,大姐说那她以后迟点收摊,我说不用,你看人流情况,如果人少了就早点回去。最后大姐又问,这个馍凉了,给我重新和面做一个,我又说不用,热一下就行,我还得赶去工厂看下打样的情况。
如果没有在这些摊位上点吃的,我一般会在园区的西北拉面馆点份个拌面,再加份牛肉,或是在另一个小餐馆点个小炒,有时是干煎黄翅,有时是清炒地瓜叶,主要还是看厨房里有的食材,或者有时我想吃什么了,请老板帮忙在菜市场买点回来加工。今年年初,拉面馆的老板跟我说他在对面一幢楼那又租了个店面,做西北菜,还向我展示昨天晚上的营业数据,说漳州、泉州那边开面馆的老乡都开车过来消费,他们也想尝尝地道的家乡菜。于我,比较钟意的就是羊肉串了,有次半夜嘴馋,去店里想点上几串,工作人员说暂时没做了,老板说现在是斋月,白天不进食,进店消费的人太少了,等下个月再来点吧。7 月份,我又在面馆里要了份拌面,再加份牛肉,老板过来说他把对面店的炒菜业务停了,现在也只做拉面。今年拉面馆关闭了很多,厂区的回民也少了,炒菜业务经营不起来。是啊,在这边开了十几年快餐店的店家也说,这几年厂区里经营的工厂少了,工人也少了。我问老板,大家都去了哪里讨生活?
事实上,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活法儿,也有着对应的命运。我经常点干煎黄翅的小餐馆,年初时在门口贴出了店面转让的告示,做北方烧饼的师傅也很久没来了,麦当劳店里的员工也换了一波,我也在留了一年的长发后剪短了。“与魔鬼共骑”的结尾,南北战争即将结束,杰克·罗德尔剪去了长发,带着妻子与女儿,要去加利福尼亚,与他一起出生入死的黑人霍特也获得了内心的自由。李安把最后一幕拍得太美了,清晨的太阳从西部山脉升起,霍特骑上马,挥帽向杰克告别,远景,长镜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