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堂迟到的课

之前听一期张怡微做嘉宾的播客，主持人问她，复旦大学的学生会不会找你聊爱情上的困惑？张怡微笑称，不，他们会去问梁永安老师。

虽然我从未读过梁永安的任何一本学术著作，但在图书馆看到这位网红学者的《梁永安：阅读、游历与爱情》时，我还是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将其借下，而读完后，最大的感觉就是“书到读时方很晚”：如果是在20年前，我快要上大学时读到这本书，或许就会将其奉若圭臬，然后为考上梁老师的研究生而发奋努力；如果是在10年前，我刚工作时读这本书，或许也会以这本书为指引，认真考虑谈恋爱找女朋友的事；而现在读这本书，就只能感慨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有些书，一旦错过便是遗憾。

平心而论，梁永安这本书还是非常适合大学的青年学子阅读的，他的一些观点和言论，或许在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年青人中更能引起共鸣。但对于上了年纪的读者，能抽出些时间来阅读已属不易，再谈论游历与爱情就有些过于奢侈了。

相爱只在一瞬间

大学上比较文学课时，老师给我们放过一部电影《绿茶》的开头部分，镜头中赵薇饰演的比较文学专业女硕士吴芳与别人相亲，相亲对象问她所学专业，随后接着问：“比较，比较什么文学？”

梁永安所从事的专业就是比较文学，相信他也看过这部电影。而他的书，其实也蕴含了比较文学的研究视野，通俗（或者庸俗）点说，就是找一本书，一部电影，然后给你说出一个道道来。比如讲到爱情，电影《绿茶》花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来讨论爱情，梁永安则是先讲了两对年轻男女之间的恋爱故事，然后聊电影《海上钢琴师》《成为简·奥斯丁》《少年Pi的奇幻漂流》《麦秋》《洛丽塔》《黄昏的清兵卫》，引用伍尔夫的话和小说《布鲁克林》《德伯家的苔丝》《霍乱时期的爱情》《印度之行》等等，并借此谈论自己的观点，其中有一句话是“生死、危险、千钧一发之际，都是把握爱情最好的时机”。

如果从“吊桥效应”来理解这句话，或许就会认为共同经历巨大的危险能让男女爱上彼此。赤川次郎笔下的“幽灵系列”或可作为注脚，女主角夕子仗着自己聪慧的头脑屡屡擅自行动，却又多次将自己置于险地，而男主角宇野警部则一次次救她于危机之中，夕子平安无事后就主动宽衣解带，投怀送抱。但梁永安的观点其实并没有那么庸俗，他只是强调：“在爱情里，人最初动心的那一瞬间往往具有真正的决定性意义，能最终建立起一个非常幸福的、有价值的生活。”说白了，“爱情本身，有时候就是在那几秒钟决定的。”

我读大学时曾经喜欢一个女生，当时也有类似的“动心的一瞬间”，就是在图书馆看到那位女生读书时，金色的阳光洒在她身上，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感。当然和梁永安讲述的爱情故事不同的是，我并没有紧紧地把握住那一瞬间。梁永安说：“那一瞬在当下发生，同时来自你既往的成长积淀。我们要培养自己抓住最有价值的那一瞬的能力。如果你自己是荒芜的，去抓住那一瞬时只能抓住一地鸡毛。”

20年前的我没有抓住，10年前的我同样没有抓住，当然现在的我也可以努力去抓着永恒的一瞬间，虽然大部分时候，还是只能抓住鸡毛。

先躺平，再奋进

读大学时曾参加一个交流活动，一位已经毕业的师兄回到学院进行分享，他当时开玩笑说，有一句话如果你现在能深深地记住，那么你永远也不会忘记。这句话的大概意思是，人什么时候最痛苦，自己的能力匹配不了自己的欲求时最痛苦。

梁永安也表达了类似的意思：“对年轻人来说，最大的问题是，心之所愿和身之所往，两者不匹配。”在他看来，当年轻人心里想要去闯、去拼，丰富自己的生活时，身体又被拴在必须苦拼的工作里。这就是为何年轻人自嘲自己是“打工人”“社畜”的原因。这背后的原因是什么呢？其实就是年轻人很难同时追求物质的实现和精神上的自由。

这其实也有深层次的社会原因，梁永安在书中提出了全世界30多个发达国家的共通规律：“只要人均GDP超过2万美元，这个国家就再也不会倒退了。而人均GDP处于1万到2万美元之间时，蛋糕做大，谁分多少，这个阶段的社会冲突最厉害。”在他看来，现如今，正是我国社会中坚力量要完成从农业社会到现代社会的大转变。而对于年轻人来说，会“觉得自己的生活不太合理，需要停一停，然后想一想，我们的生活到底过得对不对。”这也就是我们所谓的躺平。

一味苛责年轻人不应躺平当然是不可取的，事实上，生活的压力也不可能让年轻人真的“躺平”。在梁永安看来，躺平，是对生活有了新思考。他说，年轻人要思考探索的是：“未来我们到底该以怎样的方式度过一生？不是消极地躺平再躺平，而是生命中暗含一种积极的探索精神，大家躺了半天躺不住了，跳起来去干自己的事。”

“斜杠”一下

当然，对于大多数青年来说，一下子抛开工作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也略微显得不切实际，那么一个折中的办法就是当“斜杠青年”——这也是一个网络热词。梁永安对斜杠青年也有自己的论断，他认为：“谁能说每个人应该一步到位确定自己该做的事？最适合的、最能发挥一个人创造性的事情，应该是他的天赋在不断尝试新事物的过程中被发掘、深化，最终，他在一系列的事情中找到了自己的主业，也就是以‘斜杠’的方式摸索到了自己想做的事。”也就是说，“斜杠”实际上是一种探索方式。

然而，凡事都有两面性，有的人“斜杠”生活很精彩，比如当年明月、刘慈欣、马伯庸一边做着本职工作，一边在文字的世界里信马由缰，恣意汪洋。但也有的人“有的人一辈子在各种可能性之间奔跑，最后一事无成。”夏承焘先生就告诫学生，有些老先生一辈子没有专业，是非常可惜的事情。梁永安也举了作家王蒙为例，据说王蒙“曾在一篇文章中坦言自己一辈子最大的教训就是兴趣太多，没有在一个地方深耕”。

那么怎样避免自己也陷入这种茫然无措的状态中呢？梁永安表示，我们要学会探索，“只有‘做穿’一件事情，不断积累，达到一定阶段、克服一定难度后，才能明白自己到底爱不爱它。”当然略显矛盾的是，如果真的投入时间和精力“做穿”一件事情，那么这件事情也就成为了自己的主业，这和“斜杠”——主业之外花时间和精力去寻求副业显然是不能调和的。即便发现自己真的“不爱”这件事情，之前投入的时间和精力也形成了巨大的沉没成本，这意味着我们在“斜杠”的同时，还得有一种必要的精神气质，包含了勇气和傻气，当我们“让自己的生活打开一点儿，尝试做一点儿自己执着的事情”，也许我们就能真正地“斜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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