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 年，纽约的妇女因加（Inga）听说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有个展览。因加经常去这个博物馆，所以她清楚地记得去博物馆的路线。而奥托（Otto）患有轻微的阿兹海默症，他也想参观这个展览。为了到达博物馆，奥托需要查询记录在笔记本上的路线。看似寻常的两种思考方式，如今却被心理学和认知科学领域的研究者们反复提及。
Where does the mind stop and the rest of the world begin?
“思想在哪里停止，世界从哪里开始？”
哲学家 Andy Clark 和 David Chalmers 在 1995 年的文章《The Extended Mind》（延展心灵）里提出了这个颇具启发性的问题。奥托从笔记本上获取路线，而因加则从脑中调用记忆，我们能否将笔记本视为奥托心灵的延申呢？
再说一个我切身的观察。Nikon D7100 是一部 2013 年发布的单反相机，这六年来它一直是我的主力相机。尤其是最近三四年，当我把它交给一位不太熟悉单反的朋友把玩时，很大概率他都会用手指在屏幕上戳一戳，发现没有反应时还会一脸诧异的望向我——直至现在，数码单反也有不支持触屏的时候，更不用说十年前了。
可以说，轻触屏幕这一操作，几乎已经成为了大部分人在看到便携式数码产品时第一反应。如今，人们不会在为“滑动解锁”、“双指缩放”这样的交互所惊叹，它已经是符合直觉的操作。这到底是人类的本能还是被“乔布斯们”所培养的习惯？不得不承认，这些经验已经进入了我们的认知，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
“空间计算”
在前几天刚结束的 WWDC2023（全球开发者大会）上，苹果公司宣布了他们的首款头戴式移动设备“Vision Pro”。虽然造型看起来与其他 VR、AR 设备很像，但苹果似乎无意将其称归类为现有的任意一类设备。在官方网站上，苹果称其为引领”空间计算”（Spatial Computing）的设备。
目前，已经有很多位中文互联网博主前往美国体验了这款设备。关于这款设备的报道已经铺天盖地，但我仍然推荐你去看看视频——这些第一时间用上 Vision Pro 的人们，已经将喜悦之情写在了表情里。
经过头一天的疯狂吹捧，后续的评论显得“冷静”了许多。影视自媒体“影视飓风”和硬件测评自媒体“极客湾Geekerwan”从视觉效果和硬件角度描述了自己的使用体验。电影导演陆川也在现场体验了 Vision Pro，作为内容创作者，他的视角也值得参考。
眼球追踪精确度高，手部动作捕捉灵敏——“完成度高”，这是所有前线的体验报告里公认的一点。没有人质疑官网上宣传语：“你可以简单地用双手、眼睛和声音来浏览”。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Vision Pro 并没有“革命性”的创新，而是将现有的技术做了一次深度整合。这是一直以来部分网友调侃苹果产品的经典角度。iPhone 的双卡、5G 都不是业内最先实装，苹果甚至至今都没有全面屏手机。但深度整合不代表没有难度，组件设计和技术团队，建设可靠的供应链体系，培养完善的软件生态，这些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
另一方面，3499 美元，2.5 万人民币的价格，足以将一般消费则拒之门外。根据晚点LatePost 的报道，苹果公司里“对于工业设计师确定的参数，负责制造团队基本没有任何发言权，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去实现。”因此，相比于苹果的品牌溢价，我更愿意相信，一个设备 12 个摄像头这样的极致堆料才是高售价的源头。在开发者大会上公布 Vision Pro，更像是面向广大软件开发者的“开幕宣言”：我们已经为你准备好所有的开发工具，请拿好这张空间计算的“入场券”。播客枫言枫语的一期节目里展示了开发者的视角。
科技公司在十年间不断地推出 XR 设备。2013 年，Google 开始销售 Google Glass，而十年后，二次停售基本宣告了它生命的终结。微软的 Hololens 面向制造业、医疗行业等企业场景，它的价格不比 Vision Pro 便宜。Meta 的 Oculus Quest 2 卖得很好，但它依旧是小众的玩具。更不用说 Valve Index、PlayStation VR 了，它们更像是游戏机的配套设备。不少人在期盼，苹果的入局会不会让 XR 的战场改变局势？苹果对于开发者的号召力无出其右，而谁知道全世界的开发者们会不会创造出令人眼前一亮的应用呢？
“iPhone 时刻”
Vision Pro 公布前的几个月，硅谷的另一家公司 OpenAI 发布了大语言模型 GPT4，被认为 AI 领域的“iPhone 时刻”。ChatGPT 是继 AlphaGo 称霸围棋界之后，AI 再一次占领舆论。而这次不同的是，所有人都有可能直接与 AI 进行交流了。大语言模型到底是什么，去年 12 月的这篇文章给出一个解答。
相比于 Vision Pro 许诺的未来，AI 带来的改变显然已在进程中。
继 ChatGPT 火爆之后的半年时间里，Google、Meta 相继公布自己的大语言模型，微软则将 GPT 整合到自己的搜索引擎，将 New Bing 投入市场。国内的科技公司也纷纷入局，百度、华为、阿里等公司都开足马力追赶。
在用人市场，以 Midjourney 和 Stable Diffusion 等文生图应用已经在改变各类设计类工种。腾讯 ISUX（社交用户体验设计）在 2 月份就开始关注 AIGC，网易 UEDC（用户体验设计中心）自四月份开始，没有一篇内容无关 AI。除了数字领域，实体商品的设计师也在使用 AI 协助自己制作产品原型——这意味着，近期你消费的商品里，AI 的成分会比想象的要高得多。
AI 对打工人的影响已经持续了数个月。4 月，国内公关及广告服务商蓝色光标对内宣布，“为了遏制核心能力空心化的势头，也为了给全面拥抱 AIGC 打下基础，即日起，管理层决定无期限全面停止创意设计、方案撰写、文案撰写、短期雇员四类相关外包支出”。蓝色光标共有两千多名员工。
第一财经杂志连着两个月都推出了有关 AI 的封面专题。这两期杂志应该会解答你对当下 AI 发展的大部分疑问。
今年年初，美国科幻作家特德·姜说，ChatGPT 是网上所有文本的“有损压缩”。他认为，这些 AI 模型没有理解任何文本，而是将其压缩再解包，他仍旧认可原创的意义。
在消费场景里，我也观察到由此带来的有趣现象。2 月，有人指出手机游戏《白夜极光》的宣传图片涉嫌使用 AI 绘画。这本不应该是新鲜事，画师圈和 AI 的斗争已经持续了一年多了——AI 模型所学习的一些素材并无获得画师授权，而 AI 现在反而开始威胁画师的工作。
新加入战局的是消费者。《白夜极光》的商业逻辑与《原神》相同，玩家需要花钱“抽彩票”，以一定概率获取心仪的角色。“把其他画手的孩子打碎成‘尸块’，再拼成老公、老婆，你们真的喜欢吗？”在这样以贩卖角色为核心的游戏中，加入 AI 作画让角色甚至称不上是“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品”。而 AI 作画的加入，让玩家们重新考虑：花钱抽卡，我买的是什么，它真的值吗？
我们离…更近了吗？
我们如何确保数字资产属于我们？
这个问题听起来似乎有些拗口，但想想今年两个游戏巨头的纷争吧！网易在代理权到期时，没有选择和动视暴雪续约，国服战网账号被集体冻结，目前看不到这些数据有重见天日的可能。也许你会想，这不过是个游戏而已。但每个人一定有自己珍藏数字资产，储存在他人的服务器上，且你对这些内容毫无控制力。它可能是云端的照片、游戏存档，也可能是歌单、视频收藏夹、影评和购买记录。
Web1，以静态网站为代表，信息静态单向流通，那时候的互联网就像是大型的电视台。Web2，以社交媒体为代表，信息动态双向流通，人们可以自己发布信息，即时地对接收到的信息做出反应。而 Web3 的布道者们描绘了互联网的下一个时代：基于区块链技术——一个去中心化的计算协议，让“用户数据的控制权”回归到每一位用户的手中。你可以想象区块链是一个共享的、不可篡改的账本。当每个交易发生时，都会被记录为一个数据“块”——其中信息包括何人、何物、何地、何时、数量等等。所有网络参与者都有权访问这个账本，但谁都不能删改这笔交易记录，只能通过添加新的交易来修正错误。
这样的技术确实提供了一个美好的图景。用户将拥有属于自己的数字资产，它可以是数字加密货币，也可以是一个头像、一段视频，甚至是一句话。
Web3 这个词在今年几乎失去了声量，它被 AI 完全抢去了风头。更不用说区块链技术已经和”炒币“、”挖矿“紧密绑在一起。归根到底，相比于 AI 和 XR 设备，你很难说区块链技术会直接提高生产力，它更多地在解决分配问题，所以天然具有很强的金融属性。虽然国内不认可数字加密货币，但并没有否认区块链技术。Web3 依旧是一块未被开垦的疆土，你可以听听硅谷创业者的说法。
2021 年，一款名为《Axie Infinity》的游戏一己之力拿下了区块链游戏市场超过了一半的份额，日活跃用户一度超过200万。作为一款基于区块链技术的游戏，它最显著的特点就在于其经济系统——玩家在游戏里的代币就是在现实世界具有购买力的货币。在最鼎盛期，游戏的日活用户中有一半人都来自菲律宾。他们大多并非是真正的玩家，而是想要赚钱的打工者。当卷入现实世界的复杂经济系统，Web3 的世界就不那么美好了，时代杂志的一篇报道讲述了这样的故事。
让我们回到文章的开头。实机体验后，影视飓风的 Tim 总是习惯对着现实中的物体左看一下右看一下，他说：“当我拿下这个眼镜之后再走到这个现实世界，我会觉得现实变得更加的…真实了“。此时，一条弹幕飘过：使用 Apple Pencil 一学期，期末考试时会习惯性的拿笔点两下。这让人不禁畅想，当真的有一款“空间计算”设备能让人自觉得与虚拟空间交互，人类的身体和认知会拓展到什么地方呢？
我们离“元宇宙”更近了吗？我们离“数字人生”更近了吗？我们离“未来”更近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