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纪念过去半年的跑步时光以及家里队友对自己跑步的大力支持。
3月5日 4:05AM 在闹钟响起之前五分钟醒来,梦里自己又跑又骑自行车完成了全马的比赛
记得很清楚的是,第一次参加跑步比赛是在小学三年级的校运会。那时三年级刚刚能参加1500米的项目。“这么远的距离应该竞争不那么激烈吧”,我大概当时是这么想的。那会儿学校里还是煤渣跑道,150米一圈,1500米就是整整的十圈,对一个9岁的连青少年还算不上的三年级小学生,真是很遥远的距离。
我记得更清楚的是,一出发他们就飞快地跑走了,我慢悠悠地跑在最后。但跑了几圈过后,发现开始走的人多了起来。现在想来他们应该是起步太快,糖原耗尽,乳糖堆积,用跑步圈的话讲,“撞墙”了。我还在慢悠悠地跑,渐渐超过了一些人,在最后一圈最后一个弯道变直道的地方又超过了同班的练短跑的选手,按我自己的节奏朝终点跑去。就在要撞线的时候,那位练短跑的同学突然从后面追了上来,跑在我前面冲过了终点。第四名,那大概是我离田径赛场领奖台最近的一次。没能上领奖台终归是有些遗憾,不过小小的我似乎有了些信心,我可能没法跑很快,但我应该能跑很远。
5:30AM 坐上开往起点的大巴
马拉松是在加利福尼亚州Napa城,离家2个小时的车程,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比赛在周日早上7点半,只好提前一天住在附近的宾馆。周六晚上9点钟早早睡下,还提前把行李收好,以便早点出发赶上去起跑线的大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终点线在一所当地高中的缘故,大巴车其实是辆校车。车里的人互相攀谈起来,空气里是快活的声音,像是一群要去坐校车春游的成年人。天气预报说是七点钟会下一点小雨,但车窗外黑漆漆一片,看不出天色。6:30大巴开到了出发点,离比赛开始还有一小时,外面似乎是只有四五度。
7:30AM 发令枪(大概)响了,比赛开始。但我没听到
去年11月的时候先是跑了第一个半马,当然跑的是很慢。我记得报名半马的时候是9月份的一个晚上,我很久都没睡着。已经不记得是为什么了,毕竟2022这世界发生了很多能让人睡不着的事。大概是想做一些平日里不会做的事情,睡不着的我就想报个半马或是全马试试看,大半夜的还搜起了它们需要的准备时间。最后看到11月13号有个伯克利半马,于是就报上了。
想来那时候半马准备的都不怎么科学。也没跟着训练计划练习,以至于刚开始量加的太快中间不得不休息了两周。所幸最后是完赛了,想着下次还是好好地跟着训练计划来。跑完后和家属商量可以再报一个2023年的,Napa的离家近,正好。当时还是报了半马,但留意到了注册页面那个1月30日前还可以改项目的说明。
于是跟着全马的训练计划练习起来,心想如果到1月份练得还行的话还可以改成全马。练习跑步真的是一件确定性很强的事情,你就一周一周地跟着计划练,就会发现能渐渐跑得更久,跑得更快。1月20日,我把半马改成了全马。
回到早上7:30。那时的我刚刚排了10分钟的队从卫生间出来。天太冷,有一两百号人在寒风瑟瑟里内急排队。卫生间距离起跑线大概一两百米,我出来后一溜烟地小跑过去,发现大家已经出发了。所幸大部队也不远,最后计时也会减掉出发时间。
0-5KM 异常高的心率,倏忽而下的冰雹
大概是因为天太冷,出发前还下了会儿下雨;又或者是第一次要跑全马,人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又或者是大部队在前面有些心急——明明刚开始特意用比平时慢的配速,但心率却飙到了平日不曾有的区间。而且越是在意越看不到心率下来。索性不再看表,靠对身体的感觉控制速度。现在想来那会儿应该停下来走一走,让心率降下来再慢慢跑起来。
后来突然下起了冰雹,还好戴着帽子不至于打到脸上。地面是湿的,鞋子也稍微有点湿了。跑步的路线是Napa的Silverado Trail, 虽然没有很急的陡坡,但是路面是左右倾斜的,跑起来相当别扭。好在5KM过后,心率慢慢地降了回去。于是就这样跑下去。
10KM 意外的酸痛
准备马拉松期间每周有四五天都要跑步,我有时候会下了班去公司周围的跑步和自行车两用道上训练。那会儿往往是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刻,路两边一边是绿草,一边是海;远处的夕阳挂在Santa Cruz-San Mateo山脉的顶上,背后是笼着紫霞的Mission Peak。像是在梦境里跑步。有些日子里跑着跑着太阳彻底落下,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办公楼点亮它的骨架,倒映在Steven Creek的水中,大概是关于工作的亦真亦幻的隐喻。
跟别人讲起自己在跑步的时候,有时候会被问起会不会觉得无聊。我大概是个喜欢独处的人,好像之前没太想过这个问题。起先自己跑步的时候还会听听播客,后来开始长距离跑之后觉得听播客也太耗费精神了,所幸什么都不听了。然而跑起步来时间过得极快,仿佛也来不及想些什么,两三个小时就过去了。
心率终于在6km之后降下来,但跑至10km处左腿膝盖上方的肌肉意料之外地突然酸痛起来。平日里这儿从未罢工过,倒是让我有些犯难。想了想可能是路太斜发力不太均匀的缘故。倒是不多严重,但每一步都会感受到不适。停下来拉伸了一下,也没有什么舒缓。先慢慢跑着吧。
20KM 太阳出来我爬山坡;来得很早的掉速
跑到18KM左右的地方太阳从云缝里钻了出来,虽然很羸弱,但立马改变了跑步的局势。好的一面是应该不会下雨了,地面也能渐渐变干。坏的一面是气温升得很快,自己的水分流失会快起来。当下到无暇想这么多,因为我很快发现半程过后自己就开始掉速了。之前训练跑长距离时往往能巡航到30km之后才掉速。我心想,这么早撞墙了可怎么办。很快地在算了下哪怕后半程全靠走,走快点应该也能在关门时间回去。渐渐安心下来。
跑完全程之后发现,半程过后到32KM与我而言是最难跑一段。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途,每一个哪怕极其缓慢的上坡对两条腿都是一次巨大的挑战。因为早先下雨的缘故,跑到此时脚趾还磨出了一个水泡,又给这慢慢路途增加了些许难度。
“我是一个无情的跑步机器”,这是村上春树在《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里写他跑超级马拉松(100KM)时在后半程的心理活动。我差不多也在这样给自己催眠。让人能看到希望的是每隔两英里(3.2KM)就会出现的水站,那几乎是我跑在这段路线上的唯一的动力。
32KM - 39KM 娜塔莉亚加油
去年跑半马的时候是在伯克利,路线经过了很多当地的居民区,以至于跑几步就会有很多人来给你加油鼓劲。Napa马拉松却是近乎截然不同。起点在一片山沟沟里,整条路线也不经过什么民宅,路的一侧是山,一侧是没什么葡萄的葡萄树。整场比赛跑完都看不到多少当地居民。然而还是有亲友来给跑者加油,比如娜塔莉亚(Natalia)的家人。出发后不久的第一个允许观赛的地方就看到有人举着一个写着大大的Natalia的牌子,举牌子的人视线看向我身后,兴奋地比划着些什么。40km处我又看到了这块牌子,想来是他们一路跟了过来,让Natalia在最后关头也能感受到亲友的关爱,或许能迸发出洪荒之力跑出PB也说不定。
还有一位女性跑者,旁边有一位男友或是丈夫骑着自行车在陪同这整场比赛。偏偏我们配速相当,于是后半程跑的累死累活的我每次看到自行车恨不得自己夺过来骑走。要真是骑车溜了,倒是印证了我的梦境。
龟速熬到32公里之后,虽然步子还是很慢,但终究是看到了结束的希望。心里默默念到,只有最后10公里了,平日里十公里跑完还不是轻轻松松。肌肉的酸痛和脚底水泡的疼痛也已经适应了,我成功地变成了一个无情的跑步机器。
39KM - 42.195KM 最后的冲刺
跑到39KM左右遇到几位配速差不多的跑者,我便跟了上去。跑了一公里左右队伍里只剩下我和另外一位女生。往往是我稍微脚步变快她便不堪落后,她一加速我也不愿被超过。这么跑着跑着配速竟然渐渐变快,从掉速后的7:30/KM慢慢加回了7min/KM左右。41公里后路两边的加油声渐渐大了起来。大概是平日里的变速跑训练起了作用,又或者是我想起了20多年前那场1500米最后被反超的遗憾,最后的四五百米我开始大步流星的加速冲刺起来,在最后撞线前又超过去了七八个人。不过最后还是有个17岁的小伙(终点线的工作人员会简短介绍一下每个冲线的选手)比我更快的奔了过去。“不过我出发的可比你晚,最后还是我快”,我奇怪的好胜心竟然这时候上线了。
4小时55分39秒。42公里195米。第一次马拉松就这样跌跌撞撞地跑完了。之前听播客的时候节目主播说很多人只跑了一次马拉松,因为第一次的经历过于惨痛。我的第一次马拉松,虽然说不上多么顺利,但似乎也还OK。跑在路上两条腿重得要死,但跑完却又觉得自己应该再跑得快些。人菜瘾大,大抵如此。
虽然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但下次的马拉松起跑线上我们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