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原来我并没有和全世界在作对
此时，我没办法准确描述当我逆着德国3月份田野的冷风，下了公交车，再走大概半小时后，看到火烧教堂的样子。确实就是照片里的样子，看照片比我文字描述准确多了，我只想说比照片里的大很多，大到，当我走近时，觉得在田野上矗立着这么一个庞然大物，有点突兀。我绕着外墙走了一圈，发现在一层层堆积的清水泥外墙上规律的分布着一些小洞，外墙的一个窄面上有一个锐角等腰三角形样的不锈钢门，门的把手很简单，就是一根棒棒糖的样子，如同科伦巴艺术博物馆楼梯的木质扶手一样，同样有着简单细腻的质感。
就在我打算拉开门进去时，心中一惊！门居然很难打开，原来之前没注意到金属门很厚很重，这样一个简单的棒棒糖把手不太容易使得上劲，而且因为我站的太靠近门，反而增大了打开门的难度。于是我只能向后退了一点，两只手来拉门，在我使劲拉开门的瞬间，虽然之前已经看过教堂内部的图片，还是被震住了。我陷进去了。不是说里面有个泥潭，是说我陷入到了另一个异度空间。外面呼呼的冷风声随着门自动闭合而消失，周围是静谧的，说静谧是因为不是那种冷涩肃寂般的静，那种静是会让我不由自主提起心害怕起来。但我此时处在这个空间里的静，有着雪后清晨的平静；有着在乡村或者山野里温润的静；我想还有快要睡着时在奶奶胸脯间那种安全温软的静；还要说的话，或许还有一丝带有神秘气息的静，不知是不是宇航员在宇宙中漫步时感受的那样。
怎么形容这个内部空间呢？把我现在所在的空间想成一颗平躺在田野上的水滴，在水滴末端的小尖就是门的位置，也就是我现在站的位置，但是这个小尖偏离了水滴的中线，更像是什么呢？
有些像是阴阳图的其中一半的样子。这样之前由一根根原木搭建出来的路径就像是鹦鹉螺的螺旋切面的其中一个弧度。这个弧度变成立体的空间，映在我面前就是一个拐弯儿。所以，我现在看到的就是很多由已化成灰烬的原木塑造的沟壑编排成的一条看不到的里面样子的小路。这条路下宽上紧，每一个横切面都是一个三角形，就像是那个三角形的门在本来实心的教堂里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一条路迹一样。
这条看不到内部的小路没有任何灯，但一点也不黑，因为本身三角形的金属门和四周的墙壁地板是有一条缝隙的，光可以透进来。而且，记得我之前说的外墙上分布着一些小洞嘛？
看到这里如果你只是简单的认为这些小洞也敞开着让光透进来，那可是小看我的卒姆托了！
没错！这些小洞是为了让光透进来，但卒姆托多了一个动作，他在教堂内墙上的每一个小洞外都嵌入了一颗玻璃珠！光线在玻璃珠内折射反射后，让每一颗玻璃珠都闪闪发光，完全就是清晨草地上的露水那样璀璨透亮。而且随着外面太阳位置的变化，每一颗玻璃珠中聚集亮光的位置也发生着变化。这些点点亮光又漫反射在充满沟壑的粗糙清水泥墙壁上，让我可以看到经历了大火的烧炙后墙上留下规则的黑色炭迹。
我有点期待的想往里面走，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样，但是又不舍得快速的走完，一方面是喜欢这样的氛围，另一方面是担心里面教堂的样子会打断这样的气氛。就这样，感觉过了漫长的时间才走完这个不怎么长的弯儿。直到看见了教堂里面的样子，我心里如释重负。我眼里看到的，翻译到心里是：是这样的，是该这样的，只能是这样。
教堂墙壁因为大火的缘故，一道道炭黑色渲染着清水泥的内墙，让墙壁看起来更有立体造型感的同时还有了一种烟火的暖。里面的地线，是一个圈，整个内部空间是水滴的大肚子部分，光从头顶敞开的水滴状的天花板射进来，风也会进来，雨水也会进来。小小的空间里有一尊风格粗犷的耶稣受难塑像。另外有一个和金属门一样质地的小柜子和槽。小柜子是存放蜡烛和火柴的，槽被固定在墙上是插蜡烛的地方。
我沿着墙走了一圈，角落里雨水汇聚的小坑也是和天花板一样的水滴形状，然后是周围光线形成的大的水滴倒影，一直延续到外墙。
从大清早出发，转火车公交、迷路、又在冷风中走了半个小时，我想我是累了，一屁股坐在教堂内唯一一个用两根细柱固定在地上的木质长条凳上，把书包摊放在一边。这个凳子就像是在科伦巴艺术博物馆的一楼走廊的木质扶手一样，一个简单的木质长板凳，卒姆托的弧度，设计的舒服程度让我想哭，我呢，不过瘾，因为也没有其他人，我就直接两条腿盘坐在长条凳上。
我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这里，用眼睛摩挲着里面的一切。
我不想走。我太喜欢在这个空间里的感觉了。我起身，点了一支蜡烛插在槽子里，把槽子里已经熄灭的蜡烛重新点着，又坐下了。这时候也恢复了点力气，我心里开始赞叹怎么会有这样建筑，说的没错，是小而美，且智慧。啊，卒姆托他到底是怎么才想到这样让人惊叹的设计，每一个细节他都不放过，看起来是漫不经心，但实际又充满了用心和推敲。这需要多少的心力啊！
先是建筑过程的构思，从火中毁灭，再从火中重生。再是建筑内外风格的反差，从外看就是简单的巨型水泥盒子，而里面却是一个水滴空间。虚实的对比，一场具象的“大火“来对比建筑本身体现出意象的”水“。还有不同材料质感之间的抗衡，粗糙与光滑，亮泽与晦暗。不同的自然元素的汇聚：透过金属门、玻璃珠还有天花板的光线都不一样；雨水的汇聚；之前搭建空间的原木被火烧掉后形成的黑色碳迹... ...
我猜一定还有很多我没有发现的有趣。不知道用”有趣“这个词来形容是否恰当，但这些都是一个个勾起我好奇并让我享受的兴趣点。
我在这么一个小空间里不知不觉坐了半个小时，我心里感恩这个建筑，和一切的机缘巧合让我看到这个建筑。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叫卒姆托的人，他做的东西每一个角落都是用心和可以再多一点的努力，这种用心和努力多么难得啊，但不会因为太难得，而不存在。眼前，这个建筑不就确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嘛。它，告诉我，理想是存在的，虽然它很难实现，但是总有人一直在追寻。即使是在短短的一生中，并没有达成任何的理想，也没有关系，重要的是我一直都在做，老老实实的做并享受这个过程。
这可能是我很久之后，第一次亲身体验到世界上除了大自然本身的美好，还是有这么个美好东西是人创造出来。这个体验对我很重要，可能是对人没有了那么的失望吧。
同时，也意识到我也并不是在和全世界作对。我认真享受了生命带给我的一切，我要的是感受真实。我是不愿意给自己竖起铜墙铁壁，心里会觉得只有用自己的皮肉直接进行抗衡，才能真切感受到伤痛的感觉。这样做更是因为我贪心，因为我更贪恋的是那真实感受到的快乐。
现在我回想这座建筑本身，让我情动的还有另一个原因，我想如果当人的话，当一个这座建筑那样的人。
活成一座建筑，嗯，笨蛋有笨蛋的活法。我写到这里，心里一笑。好啦，科隆给我的够多了，虽然一开始这个城市有点“奶凶奶凶的”！
下次换这个地方：在那里的一艘船上，我遇到了一个漂亮女人，她下船的时候，回头看我，用她的两根手指，先指她的墨镜，再指我的，最后竖起大拇指。虽然一句话没说，但这范，让我心里太得意了！
（《城市、建筑和旅行的见和听系列》待续，尽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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