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 月 2 日的晚上,我和薯泥约在夜晚的先烈中路散步。那晚天气不算很冷,我穿着吊带的碎花裙和一件针织的外套出门,在区庄站见到了她。
我俩算不上什么「正经人」,一个是自认酷儿要谈多边关系但实际上单身多年的跨女,一个是天天在热拉钓姐喊着要出去乱搞但被雅思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应届女大。我们都没有化妆,且各自因为过年遇到的烦心事,而显得脸上毫无气色。
「我要被雅思折磨死了,好想出去乱搞啊啊啊啊啊。宝子你什么时候有空啊,等我考完我们马上一起去三亚乱搞吧。」
我说,我搞不动了,年纪大了。做爱好累。
「可是你也没有比我大我很多啊!你才 25 岁诶,年纪轻轻,肯定要趁自己还 Q 弹的时候多去睡美妙的胴体啊。」
我想了想,道理是没错。脑海中浮现了一些电影中美妙的性爱画面,但还是提不起劲。我也好奇为什么我在 25 岁几乎丧失了性欲,于是问她,「对啊,为什么我在 25 岁的时候就失去性欲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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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东风东路和先烈路十字路口的时候,我们路过了拐角处的一家川菜馆。我和薯泥说,这家川菜还可以,19 年的时候和前任来吃过一次,我俩评价都蛮 OK。
饭店门口,有几位吃完饭正在路边抽烟和聊天的成功中年男性,停在他们身边的奔驰大 G 和路虎 SUV,无不彰显着他们的成功人士的身份。
我和薯泥继续聊着「年轻人的性欲丧失是由于什么原因导致的」,从这些中年男子的身边走过。但就在我们刚从他们旁边走开没几步,我便听见男人们突然停止了口中 2023 年经济走势和如何再赚一笔的宏大议题,然后其中一位用洪亮的声音说:「哎哟,是两个美女啊。」
我和薯泥没有做任何回应,拉着她快步离开。
在那一刻我想了很多事情。除了共情女性的情绪和恐惧外,我也尝试去想象那些男性会想什么。他们大概已经成家,有妻子或儿女。但在这种纯粹的「兄弟局」里,如果谁能找到一个比自己年轻许多的女孩做爱,应该是一件十分值得夸赞的事情。而且当我开始被人评价「Pass」的时候,我逐渐开始意识到,我也变成了被凝视、被物化和客体化的性对象。我忽然间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商品 —— 我的身材、我的年龄、我(实际上不存在的)性器官都可以被「明码标价」,只要愿意,我俩估计都能在私底下卖个好价钱。

但与阴暗处野蛮生长的、异化的性和无处不在的性暗示完全相反的是,在公开场合下科学地去谈论的那些性和欲望,却越来越少,少到几乎看不见。
我不确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很多事情都变得需要有一个「光明伟岸」的目的,追求一个「功成名就」的结局。在这样的环境下,性再度回到了它作为人类生殖繁衍的工具,而欲望则变成了需要为某个伟大目标而牺牲的对象。它们在这种环境下变得不再重要甚至是龌龊,被与色情牢牢捆绑在了一起,是不可以公开讨论的话题。
许许多多人都在不停地说,最艰难的三年已经过去了,生活重新变得欣欣向荣,美好的未来在等着每一个人。但面对着光明的未来和和回到黑暗中的性,我有点感到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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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实现去年没有完成的 flag,今年重立了 50 部观影计划,并决定用 notion 好好记录。但就仅仅只是这两个月看过的四部电影里,我就感受到了截然不同的社会环境和导演性格。
《流浪地球 2》就不说了,拿另一部电影来举例子吧,也是很知名的电影,《阿黛尔的生活》。讲老实话,我搬家之后想把它的海报从墙上撤下来,2018 年看这部片子的我和 2023 年再看这部片子的我太不一样了。
在 5 年前我看它的时候,我只是单纯觉得 Adele 和 Emma 的做爱剧情多余,即便是完全砍掉也完全不影响电影整个叙事的理解,除此之外我没找到什么不对。但是在接触了更多女性导演对同性关系的表达后,就发现不太对劲。《打开心世界》和《桑格莉之夏》都有拍性爱戏,为什么《阿黛尔的生活》总显得生硬?连带着一起,后者的剧情也变得有些奇怪了。
《阿黛尔的生活》的画面似乎很艺术很唯美,但却充满了男性凝视(当然我不是说男性不能拍女同片不能拍女性主义的片子)。在与 Emma 如胶似漆的几次做爱后,电影的后半部分急转直下,通过摧毁 Adele 的女同身份和重新与男性交往,塑造了一个「人们爱看的」女性形象崩塌故事,以及咖啡馆见面的奇怪对话,无不是让我感到不适的。
但是《桑格莉之夏》里面的性爱画面和整个故事的走向则让我感到无比浪漫。它不需要通过摧毁女性的身体和精神来描述感情的美好和大众的猎奇。Sangaile 穿着 Auste 给她精心制作的白色纱裙,在夕阳落下后下点亮裙摆上的灯束,仿佛置身在银河的星光之中。

在这种充满着无限浪漫的场景之下,Sangaile 和 Auste 自然而然地做爱了。我被这个画面感动到微笑着流泪,一种与上面提到充满着审视的、他者化完全不同的,而是创造的、诗意的、艺术的、对等的性和欲望,流淌在我的内心中。
Trans 的过程对我来说不仅仅意味着做自己,在当下的环境下还意味着放弃「主体性别」跨越到「客体性别」,从性关系的主导方变成被侵入的一方。可我厌恶这种地位的不等,以及被当做工具和武器的性。强烈的共情之下,我迫切地想逃,但却不知道要逃向何方,于是主动地戒断性欲,似乎成了短效强力却带毒的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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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要承认的是,抗雄药物对我的身体机能影响非常大,被极度抑制的睾酮大幅削减了我对插入式性行为的欲望 —— 对,就是你理解的那种性行为,总是有那么一个柱状物体,肌肉构成的也好硅胶做出来的也好,进入到某一个人的身体里。
所以想了想,我丧失了性欲,更正确的说法应该是,丧失了对这种具有非对等关系的性的欲望。而相反地,我对拥抱、亲吻和抚摸的渴望却如火山喷发一般增长。
和 Lesley 在聊这个话题的时候,我发现我们想要的都是「偶尔想要个人陪陪自己」。我说,那你知道吗,其实我之前一直想找 FWB,只是说我理解的 FWB 和别人不太一样:互相理解陪伴,平时吃饭,忙时互不干扰,偶尔一起亲吻抱抱或抱对方睡觉,不太需要做爱。
结果 Lesley 吐槽我,想啥呢宝,你理解的 FWB 完全就是纯爱战士的对象标准。
我说不对啊,我真的很纯爱吗?但我自己是觉得我挺渣的。虽然我真的喜欢看纯爱电影,但我总觉得不太想走到普遍定义的恋爱关系里,而且对拥抱和亲吻的需求远大于做爱。

嘿,但是这么一说,我好像理解了。
我尝试过用性去为活成孤岛的痛苦止痛,却发现交换而来的性并不是长效药。我所谓想要的「性」可能和插入行为无关,但却能唤起人内心对浪漫爱的渴望和逃避世界重获自由的满足。
过了快一个小时,Lesley 才和我讲,你看看这段话。
我以为我们想要的是性生活,但其实并不一定和性有关。我想要的是亲密关系,被喜欢的人抚摸,被喜欢的人注视,被喜欢的人欣赏,和喜欢的人一起欢笑。渴望拥抱比渴望性爱更糟糕,因为你可以自慰但你没法拥抱自己。感到安全感到有人真正拥有你,这才是我渴望的。
哎人类真是好复杂又好矫情,尤其是「喜欢的人」这四个字更是烧焦了我的脑细胞,且无处不在地体现了我的渣 —— 我确实也会在脑中假想这样的场景,可是完全无法想象出来这个人是谁,像是代数 x 一样,是一个求不出来或者不停变化的值。而且想到要和这个人生活好长好长一段时间,我的退堂鼓就已经打得砰砰响了。
我失去的不是性欲,而是性欲的对象。但无论如何我都要承认的一点是,我真的没法抗拒亲吻和被抱着睡觉。
哦对了情人节快乐啊,虽然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节哈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