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渴望疾病的治愈,因为疾病带给人失去。很难说人们是更讨厌失去,还是更渴望治愈,也或许它们俩是同一样东西。我也是直到自己疼痛才明白,生活和生病似乎同一,要么学会自救,要么就学会自求多福。我能控制的只有自己。

过去几年,伴随着新冠疫情的一波又一波冲击,疾病某种程度上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而发生在我身上的种种经历,更让我不得不审视疾病对人的意义,或者说对我的意义。于是年关渐进,我发现过往的收获主要是各大医院的病历,而我所失去的尽是来自于疾病。文章的主旨,就是分享疾病和我的关系。在这篇文章中,读者可以发现的只是一系列描述,或许夹杂着一些问题,而其中着力避免解决与提议,以求不致于落到无病呻吟的境地。这里要预先感谢少数派 2022 年度征文宽松的要求,「限制更少,不限话题」,于是才有机会写出本文。

破折——破然后折

有人说,人生,就是从药房到门诊,从门诊到急诊,从急诊到 ICU,从 ICU到彼岸的旅程。这仿佛是说,人们总会在生命的某个阶段与疾病相遭遇。然而,就我所看到的平常日子里,大家都活得「好像不知道这件事一样」。于是生病这件事情,某种程度上也是一件新鲜的事情。至少对当时的我来说,是一件新鲜事。

那时我二十三岁,我从未想过健康问题,没问过诊,不知道病。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一个缓慢生病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健康也一点点减少。可是我过二十三岁生日时没有预见到这一点,我觉得自己会永远健康下去,什么医院也不用去。可想而知,当医生说,你要去瑞金,只有那里才能查明你心脏的问题。那时的我有多么震惊。哪里是瑞金?为什么是那里?听起来像是莆田系。

为什么需要去瑞金?我只是回家过了一个年,从凛峭的北国回到上海的学校,一时受不住南方的湿冷,小感冒而已。期间也没有发烧,只是还有些咳,这才到校医院问诊。于是有了血气检查和心电图检查。我甚至还沾沾自喜,经校医院的报销,支付的检查费甚至不及药店的药费。只是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这些「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日后等着我消费。而问题就出现在心电图这里。

人和疾病的遭遇,通常总开始于一番据理力争。「我以前从来没去过医院,也没生过病啊」,这显然是忘记了我在小诊所打针的经历。只是小诊所,算不算医院呢? 「血压量一下。」校医院还是经典的水银血压计,袖套里面裹一个听诊器。一下一下地加压,压得我心头喘不上气。我愈加慌张,「血压入学体检量过了,当时都毫无问题。这个」,我还是需要看心电图诊断才能说出这名字:左室高电压。「这个高电压是?」。一个大学生所谓的知识就体现在这里了。我至少有所认识,知道这里的左室一定是左心室。只是依稀的高中生物记忆已经不足以说出来左心室具体的功能了。我只能等待医生的回答。 「血压还好。你要去瑞金查查。做个心脏核磁。」这就是量完血压的回应。

什么意思呢?我23?!查什么呢?什么瑞金?「只有瑞金才能做心脏核磁,怀疑你心脏变大了」。人接触医学的开始,总是会听到许多新名词。核磁就算了,心脏还能做核磁?心脏变大了是什么形容词?我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提问。「是高血压吗?要查什么?」医生开好了转诊单,写着转往瑞金医院心内科。

我保持了至少的礼节,直到出了门,才在手机上搜索提到的术语。只是从一头雾水到另一头雾水。不过还是知道了一些新知识,比如高血压的诊断标准,以及上海心内科医院的榜单排名。我就是这样被踢进了疾病的大门,就如海德格尔说的一模一样,人就如此被抛到这个世界之上,毫无道理。我全身浸透于恐惧。

省略——遗忘的曾经

乔布斯有一场著名的演讲,常被青年学子拿来学习英语。其中的第一个故事,就讲述了他过往人生的一系列点是如何连点成线,促成最后的成功。然而,事实上,不是只有成功源于连点成线,生病也是一样。

我这时才开始回顾我过往的疾病经历。我真的没生过病吗?小时候的感冒是生病吗?但是好像有些不同。我真的没去过医院吗?小时候不也去过诊所扎针输液吗?然而似乎又有所差异。最后还是一个事实彻底打消了怀疑。我去过医院,就是最近,支付宝账单不容置疑。为了治疗我的青春痘,aka 医学名词痤疮。不过也有可能是玫瑰痤疮,毕竟已经持续了三四年之久。是的,我确实生过病!因为打篮球,小腿与膝盖受过伤;因为看书,颈椎与腰椎也偶然疼痛;还有说不清楚的肚疼,早晨起不来,晚上睡不着,吃食堂的菜没胃口。这一件件,一桩桩哪个不是在说我有病呢?最显著的,我戴了近乎七年的眼镜,这近视不也是一种病吗?我和疾病已经接触了十余年,为什么我丝毫没有感到过不安呢?我于是明白了,这些点就是为了连成线,为了通向今日的心病。我要如何面对我的这颗心呢?什么才是叫做生病呢?

人总是很难接受新鲜事物。这里的疾病,也不可谓不是新鲜事物。然而这就是事情的荒诞之处:疾病其实并不新鲜。 即便一个人足够幸运,迄今从未有过疾病,不论是道德层面,社会层面还是生理层面,那么他也目睹或者耳闻过疾病对人的侵染,抑或是远方人,抑或是身边人。生老病死,似乎是人生必有的阶段。可如果说它是人的一部分,我又为何如此陌生。我于是明白了,他人的经历并不是我的经验,药房与三甲也无法混作一谈,遗忘似是生活的保护伞。于是当它被遗忘了那么久而重出江湖的时候,我是有多么震惊。我该怎么办?要怎么来处理它呢?

问——问诊,也问自己

于是我去了中山医院。

中山医院的心内科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一个长长的大走廊,走廊外预备着几台全自动血压计,可以随时自助测量。看诊的人,排队等号的时候,常常过去测上一测。只是大抵都是中老年人。我始终没有勇气在那里量血压。我已经想象到了那样的场景:小伙子,这么年轻血压也会有问题啊。眼睛在我身上打转。这其中或许有感同身受,也或许有惊异。医院的装修其实还是不错的。吊顶高,窗户亮,顶灯又高又亮。我向医生大抵说明了情况。检查是必不可少的,但是心脏核磁?可以先做一个小的,叫做心脏超声,aka 心脏彩超。

心脏超声是很神奇的经历。室外往来熙熙扰扰,室内却是昏暗隐秘;冰冷的触头抵在胸膛,心跳伴着呼吸而急促。湿滑的超声耦合剂,肆意地涂抹,翻身,屏息。直至最终,默默穿上上衣,背包离去。触头抵在胸膛,放大的心跳在室内回响。血液从心脏泵出,就像一汪水在地平线跃动。血流收关,瓣膜嘶的一声闭合,莫名的恐惧源于心头。越是心跳,就越是恐惧,越是恐惧,就越是心跳。 贲张的血管,干涸的喉咙,震撼的耳膜,搏起的颈动脉。咚、哒、咚、哒。我只能静躺,等待检查的结束,等待报告的打印。

大医院的纸,确实和校医院不同,摸上去要更硬一些。好消息是报告显示心脏没有问题;坏消息是校医院的医生仍坚持「核磁才是金标准」。金标准,我料想不是医学科的人应当不熟悉这个词。这一类词就是如此,听起来似乎有些怪,但是它又确实就是你所想的那个意思。好坏两条路,走到中途,又到了选择的时候。我从没做过核磁,而据说心脏核磁还要注射灌注,我要去做核磁吗?「据说」这个词,就完全概括了人的生活境况。我是要继续深入,进行带有风险但是有可能得到真相的检查, 还是停留于此,止步于没有风险但是可能不会知道真相的满足呢?生活已是表面太平,应做出怎样的选择呢?是要选择继续,还是选择满足呢?

心累了,我想要满足。医生于是要求定期随访。啊,什么是随访?随访就是常回医院看看。现代人,往往每到年关才会回家一次。随访也是一样的道理,只不过要比回家次数更多更频繁。也就是说,这次甚至不是开始的结束,而只是结束的开始——我要年年去医院报道。 我于是明白了,这是一张有效期一年的合格证。就如同我的学生票资格一样,每一学年就要校验一次,保一年的平安。于是我陡然意识到,人生从连续状态变成离散状态了。

我要如何接受呢? 我要如何接受,从此我就要常回医院看看,而在此之前,我还从未有过如此频繁的问诊,这一突然的事实呢?我要如何接受,要从 23 岁起,就要每年去几次医院,和医生聊聊天做做检查,这一长远的事实呢?我要如何接受,多年以后,面对医生,回想起在我 23 岁前往中山心内科的那个遥远的下午,那时的我就已经千疮百孔,这一提前注定的事实呢?人要如何接受,面对疾病,却被告知要和贫乏着他的东西共同相处,这一奇怪的事实呢?我需要接受吗?

分——无法分身,但可以分心

总是这样,绝不会割舍对于真相的欲求。不过我想换个方向进行探寻。很显然,最初的起因就是感冒症状。我应该一早去耳鼻喉科,抑或呼吸科。于是在心内科折腾了个把个月,我转到了耳鼻喉科,满怀着希望,间混着恐惧。

耳鼻喉科的特殊检查是喉镜和鼻镜。不同于超声,两个都要进入,两个都很硬。而最终结果表明并没有器质性疾病。列车已经离开了车站,而快到终点我才想到有问题。第三站的车站工作人员里里外外做了检查,车站无大问题。但是车现在已经开走了。在我的反复问诊下,医生为了消除我的咳嗽症状,开了一疗程的药。只是我的心焦,令我来不及吃药。一定要快,在列车开出终点站之前截住它。于是我这边的检查还没有了结,就同时赶往了呼吸内科。时间就是生命。

呼吸内科的医生看起来很年轻。不过这不太重要,年轻医生总要经受历练。我向医生大书特书我的症状和病史,从咳嗽到咽痛到心区不适。期间杂糅这段时间的人生感悟和心理动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娓娓道来,栩栩如生。医生只听了不到两分钟就打断了我的回忆——我原以为会更早。 呼吸内科查了更加丰富的血。查来查去,指向一个结论:体内存在炎症。这里值得一提,炎症,这个词就如同感冒一词,充满了民间的假定而拥有丰富的内涵。然而两者却都归结到同一种解决方案:消炎药。而就我学习,消炎药假想中的内涵比炎症还要丰富。这是一种面向结果的命名,而溯本寻源则基本不可能。就和我如今的病症一样,溯本寻源几无可能。但我执迷不悟,只想着向过去持续进攻。

呼吸内科的特殊检查是肺通气功能检查。就是检查肺的通气,就是检查通气的肺。就是你呼吸着呼吸着,突然憋住,亦或者快速吐气。肺通气功能检查是一项很重要的预防手段,国内也有专家在推动。事后我才明白做这项检查的原因。因为诊断结果写道「疑似哮喘」。

如何治疗疑似哮喘呢?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治疗的核心就是当成真的哮喘去治。如果指标有转好,那么就可确诊,如果没有,那么就没有。中山医院的呼吸过敏性专科有一套绘本。总结下来,就是告诉病人,哮喘要在平时注意,要每天注意。甚至药物也是短效吸入性糖皮质激素。什么叫做短效吸入性激素呢?就是效果只持续很短,比如一天的时限。所以第二天就要再次服药。于是那张资格证从一年缩短到了一天。为什么是糖皮质激素呢?这恐怕是普罗大众所没有想到的:因为糖皮质激素其实是相当强效的消炎药。这段时间的疑似确诊令我充满了希望。然而疑似终究没能成为真相。我一时不知道是否应当高兴。 得病此时竟也成了一种奢望。

我一定要有病。把各种症状串在一起,经由我大脑的歪曲与想象,我逐渐确信我是受到了链球菌感染。确信,这个词很妙。它就是这样潜移默化,让一切人的想象成为人自主的想法。 链球菌感染其实不可怕,但是其后遗症的影响很可怕。甚至会影响心脏瓣膜而必须要更换瓣膜。它再一次表明了医学为了实现治愈的孜孜追求。为了治愈,假的东西也未尝不可。抑或说,真假在此有什么意义呢?而最佳的治疗就是早期足量的抗生素,就是在耳鼻喉科我来不及吃的药。这不正表明,人的命运,就是自我选择的结果吗?

最后一个新的科室也浮上了水面——风湿科。风湿,也可堪称是最大误解的医学名词之一。现如今许多医院改成了风湿免疫科,这样才稍微明确了其范围。我反复在风湿科门诊室外踱步,只为了两个问题:两个月前的感冒到底是不是链球菌感染?20 年后我的心脏又会不会受累?医生表示很难理解这两个问题。他能说的就是现在的指标没有问题。2 个月前已经过去了,20 年后还是未来。可是我不想知道现在啊。反复的缠问令医生困扰,直至最后,他于是提出了他的问题:你到底想要怎样啊?我沉默了。我到底想要怎样呢?

括——寻找闭区间

保险。

或许我想要的,是一种保险。就如同歌词中写的:「大鼻涕流到嘴里想起来甩了」。树不能无根向上。保险也是保险的一种。一扫以往坑蒙拐骗的刻板印象,我于是意识到保险的本质是一种双赢的金融产品。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双赢的东西,最后好像双方都不满意。人到底是如何才能得到满足呢?

保险文书,与各类 app 的隐私政策和使用政策一道,或许形成了一般人接触法律文书的第一课。只需要体会几套保险文书不断下拉的长度,就能感受到保险行业历史悠久的厚度,领悟到人类智慧在各个学科的结晶,体会到人们在生活中对保险无处不在的渴望。在其中,你不仅仅可以领略最严格的法律定义,学习如何书写免责声明与授权同意;你还可以领略最精妙的概率计算与经济模型,学习复杂期望的计算与经济获利的平衡;你还可以认识到最前端,最先进,探索性的,实验室的,海外的,落地可用的,生理性的,心理性的,职业性的,社会性的各种疾病的诊疗技术与药品,掌握人体几大系统的弱点和开发药品的动向。保险文书,某种意义上,是一个现代人真正全面的百科全书。

我也一度试图摸索如何在不说出自己健康告知的情况下买到保险,但是看完了文书,就知道保险公司也不是傻子,而是有一群像我这样的大学生负责堵上钻空的大学生的心思。「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有时突发奇想,一个现代意义的正常人是什么样的呢?或许查阅各大保险公司的健康告知,就可从其中找到一种保险定义下的现代正常人。因为这是海量精算师计算的结果,他们当然比你懂,也比我懂。如果夸张地说,这仿佛是说我已然丧失了做一名正常人的资格。这也是一种规训。

或许只有我能为我自己提供保险。

顿——停下来前进

一系列的问诊实际陆续持续了近一年。说不清是因为疲倦,还是因为贫穷,我逐渐消停了医疗活动。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不再预约心内科的挂号,也不再去耳鼻喉科坐在治疗椅上。也可能是因为报告结果都良好。

行为的改变并不是如跃迁一般一蹴而就。但也很难说发生了什么大事,对此有所影响。雨突然就下了起来,激起动荡的水面,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慢慢渐弱渐息。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又好像一切都发生了。一切都消融在了时间当中,变了模样。心内,呼吸内,风湿免疫与耳鼻喉,几个月里我不断地穿梭,来往,为解决疾病而来,却宛如进入一个迷宫,每个分叉口都引入新的疾病。在盘旋的漩涡中,既不能上,也没能下。无法查清几个月前曾经埋下的原因,也无法看清几十年后可能的结果。这里不能提供神谕,也非无所不知。

尽管没有明确查证,但我在此下一个断言,疾病的历史和人的历史一样长。这断言可能鲁莽,但应当合理。某一年风靡一时的人类学科普读物中,病菌就写在了标题当中。这可能是疾病的一个馈赠。

句——[SEP]新的前路

近一年的时间里,我得到了什么呢?来自不同医院五颜六色的发票,五颜六色的药盒,五颜六色的就诊卡。从一个偶尔的皮肤科患者,到逐渐熟悉医院的多科患者。我见过上午爆满的超声排号,下班后空闲的门诊大厅;知道不必在一楼排队打印发票,明白 9 点以前的预约从来赶不及。辗转在心内,呼吸内,耳鼻喉和风湿免疫几个科室之间,往来于门诊与急诊的窗口之间。从内科到外科,从西医到中医,从华山到中山,从中山到长海,从长海到曙光,从曙光到新华。干瘪的钱包,厚实的报告。而最终疾病到底是如何的呢?心内科,心超的检查报告无恙,但核磁仍然没有进行;呼吸内科,曾经的疑似诊断令人欣喜,但最后的治愈只是一场虚惊;风湿免疫科,强人所难的问诊,永无结果的发问。 那么耳鼻喉科呢?耳鼻喉主要用来安慰心灵。因为这里大概率查不出大毛病,所以这里才能安慰心灵。可能就是这样,「偶尔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

什么标志着这一整段回环的历程呢?什么标志着这一整趟旅程,从平地起惊雷再复归于平地的打转呢?除了积累的病历和医院的经历,不正是我跌宕的情感了吗? 当我突然意识到被踢进疾病的世界后,原始的恐惧就一直伴我左右。我并非不知道这期间行为的狂乱,还有什么更加真切的写照呢? 不断在医生之间跳跃,在科室之间跳跃,把治疗的全部过程开始于预约选医生,而停止于拿药缴费的那一步。从这个角度说,我只是想走进医院,在医院的整个流程中缓解自己对得病的恐惧,而实际上只是对自己的钱包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而那些真正起效的药物只不过是中间的副产物,因而只达到了次一级的治疗效果。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诊断的稳定,满足油然而生,恐惧与满足紧紧拖住双足。暂停追求真相,满足于已有;恐惧于前行,止步于此路。这是种懈怠,还是种知足?真相在远方不知处,朦胧而不见前路;混沌伸出触手,晦暗而一叶障目。直至狂乱的终了,恐惧的消融,产出消极的接受和积极的拒斥,融成一枚痛苦的两副面孔。出发于对生理疾病治愈的追求,迷乱在心理世界的回转涡流,在无用的抚慰中平息哀痛,最终在时间中被迫行动。情感的变幻远比真实世界更为激动,更为真实,更为深刻。一切为了平息,为了平息一切,为了一切平息。背后的暗流始终在涌动。

平息,永远无法平息。生活的路上,总渴望治愈,总渴望真相,总渴望平和。人要接受疾病吗?我要接受疾病吗?这或许不是我能控制的问题。我可能被迫要和贫乏着我的东西共同相处。什么东西呢?最首要的就是时间。我伴着时间生活,也随着时间衰老。疾病或许也类似。所有的一切我都无法控制,但我只能控制我自己的一切。如此拒斥着希望,但又要永远积极。我只能在其间尽力支撑,常存信条,直面而努力。或许能够在努力中,冥冥地减少疾病的层级。

回顾过往的人类历史,面对疾病,一边是长久的无助和无力,充填在和人类历史一般久远的疾病史中;一边是恒常的对抗与抗争,点缀在和疾病历史一般长远的人类史中。人生活在时间中, 有人说,「一定会遭遇疾病」,是啊,「心识一定会遭遇一种黑夜」。但是没有人因为担忧黑夜就空耗白天,7点的万家灯火,也不是和10点的沉默静夜一样的黑夜。我明白,合格证不止从一年缩短到一天,它其实要求生活的每一秒,都用于我的实现。所谓「士不可以不弘毅」,但是前路之负担「任重而道远」。有两句话都可作为对此的回应,一句是「与其感慨路难行,不如马上出发」,另一句更为简短,带着勇毅与果敢,「我将带头冲锋!」这恐怕是一生的问题:你要如何面对自己,又要如何面对疾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