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海南回来的那天的路上,Apple Music 的个人喜好电台给我推荐了五月天的《笑忘歌》。
当时正好是火车在海面上随着轮渡漂浮的时候,我觉得这首歌的旋律挺熟悉,歌词好像也不错,就点开重头认真看着歌词听了一遍。
在这个过程中,我还回想了一下我第一次听见它是什么时候。隐约地记得是在五月天「Fly to 2021」的线上跨年演唱会上,那时候只是觉得这又是一首和《如烟》《干杯》一样,很五月天风格的歌。
结果这一次听着听着我发现,鼻子有点酸酸的,有种想哭的感觉。

我和朋友聊过一个事情,人生都是由一个个进度条组成的,其中很多人都会忽视的一个叫「精力进度条」。假设每天醒来之后你的进度条是 100%,那么每天做到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或感受到压力的时候,它就会一点一点地扣掉。
比如,没睡饱扣掉 5%,不是周末要上班扣 10%,看见好看的人引发身材焦虑扣 50%,做自己不喜欢的工作扣 99%,等等。
等下班之后,你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就会发现,一天下来之后这么累,只想瘫坐在沙发或床上。而对于自己想做和喜欢的事情,却一事无成。
如果把衡量的尺度从一天拉到一份工作,再换一个方向,那它或许又会变成你的离职进度条。当它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走到了 100% 的时候,就到了辞职的时候。
但是在我离开上一份工作时,不仅仅是离职的进度条,我的焦虑和抑郁进度条也满了,甚至于发现,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我真正地「快乐」起来。
所以我又去了一趟海南。

很多朋友都和我说,感觉我今年一年都在往海南跑,这样不上班说去看海就去看海的生活真的太快乐了。有时候,他们加班时摸鱼刷个朋友圈,又发现我的定位是在海口的酒吧,三亚的后海村,或是万宁的日月湾,纷纷在下面留言羡慕。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如果我不来这里,我很可能会做出什么我自己都想不到的傻事来。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海,但从我的情绪出现问题开始,我就很喜欢去海边。所以也许在那些上班的朋友们看来,我每天都在过着勇敢且自由自在的生活,但实际上,我是拖着病恹恹的身体去疗伤而已。
而海南,是现在我在当时发现的唯一一个可以忘掉这些痛苦的地方 —— 我听着渔船出海的声音入眠,看着门前碧蓝的海浪迎接新的一天,在夜晚的音乐和酒精里尽情浪费人生。
我是不想把它称作桃花源的,把它称作避难所或许更加合适。无论在这里发生了多么抓马的故事,它总归是都有一个好的结局,或成为键盘下的素材,或是记忆中能抬起嘴角的时刻。

除了羡慕之外,最常在耳边听到的另一个词是「勇敢」和「酷」。
像是留长头发穿女装,染五颜六色的头发,和爸妈出柜,隔三差五玩裸辞这些行为,在他们看来都是「勇敢」和「酷」的。
我不知道他们评判的标准是什么,不过我猜大都是因为我在某种意义上做了很多他们想做但不敢做的事情,或者是那些很少成年人敢去做的事情。
但我觉得我真的很普通,我只是不想按照「大多数成年人的生活方式」来给自己划边界,告诉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在万宁的时候,我和 neffy 也聊起来这个话题。
刚到的那天中午,我在日月湾附近村子的咖啡店里问她,这一次你打算呆多久?
「Forever。不回去了。」
Forever 可能有点夸张的成分,但她已经在村子里相中了一个不错的房子,很显然她打算在这里呆好多年了。

不过在当晚午夜的烧烤摊上,她说,在海南呆久了之后,已经渐渐不再能和之前在广州和北京的朋友们聊天了。
他们一直都觉得「你好酷」,说你的生活是他们梦想中的样子。然而他们总是会和你聊到工作和房子:谁进了大厂,谁赚了多少钱,谁买了房子。但我到底酷在哪里呢?难道整天在湾里和村子里快乐就是酷了吗?其实按他们成功的条件来衡量的话,我算是「一事无成」啊。
neffy 笑了笑。而坐在对面的我撸完钳子上的烤羊肉,又往嘴里塞了一块拍黄瓜,「真是没有拍黄瓜是不好吃的」,我说。
我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自从不上班之后,隔三差五跑到海南来,什么内卷的新闻都看得我无感了:因为我自己已经摆烂不卷了。
「他们总是觉得我们很勇敢……可是我们勇敢什么呢?我们只是做了觉得让自己开心的选择而已啊,又不费什么力气。」我回答道。
我顿了顿,再补充道:「哦……其实我们也不是不工作吧。我们不也还在写稿,以创作者自居吗?只是我们不上班了而已啊。上班是痛苦的,但做自己喜欢的工作是快乐的,单纯就是不想卷了摆烂而已。」
也是,现在的人们总是把工作和上班划等号了,但其实它们可以是毫无关系的不是吗?我们,只是做了让自己开心的选择而已。

辞职后,我也经常会用摆烂来形容自己。
我觉得现在的我完全就是「好吃懒做」的代名词:穷得叮当响,但依然拒绝了 Boss 直聘上一切需要坐班的工作,每天睡到 12 点再醒来。
甚至有一次,有一家公司的 HR 发来消息,希望我能投一份简历过去,我看了看他们的介绍,赫然写着「大小周」,下面的信息我看都没看,直接就退回了对话界面。
「对不起,贵司的工作制是大小周,没有通过我的筛选,我拒绝投简历。」
然后,直接点击了右上角的「不感兴趣」。
后来,我在长沙旅行的途中又认识了两位新朋友,她们一位在成都开了个个体户工作室,一位在一家留学机构远程工作。虽然来自不同的地方,但对于上班这件事,我们都有一个极为相似的点:好吃懒做。
不过在凌晨从酒吧回岳麓区的的士车上,她们一起坚决批评了我给自己「摆烂」的评价。
「你什么都不做了吗?怎么就摆烂了?」
我叹了口气,看了看长沙街头稀稀拉拉的路灯。「我觉得相比起很多人来说我确实很烂吧,没有工作还整天瞎跑,花钱跟流水一样。」
「但你还是在认真写稿啊。这是你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你现在在努力做着,哪里是摆烂了?坚持总会有收获的。」
我也同意这个说法,但我觉得总有一点不对。想起来这些时间里爸妈最爱用来劝我的话,我突然间好像找到了觉得自己「摆烂」的根本原因。
「其实……我感觉我们都在拿自己人生最后的二十年来做赌注不是吗?」
多数人都会选择一样的路,必然是已经被证明风险最小的,不然也就不会有「养儿防老」这样的词出现了。我们现在过得潇洒愉快,不结婚不生育,但或许在我们老了之后,就会变成孤寡无助的老人了吧。
「怎么可能啊?那些异性恋就过得幸福了吗?多少人家暴,多少人一样过得艰难,为了一个房子和孩子把自己捆绑在工作上 30 多年?」
「就为了人生最后那些年走不动的快乐,就要把年轻时应该经历的色彩都涂掉吗?」
说到这里,我的脑海里便浮现起来前一晚的画面。在长沙参加完 Drag Queen Show 之后,我骑着小电驴回岳麓区经过湘江大桥,在桥上吹着江风顶着毛毛雨,跟着耳机里的旋律,放声地唱《笑忘歌》。
伤心的都忘记了
只记得这首笑忘歌
那一年天空很高风很清澈
从头到脚趾都快乐
我和你都约好了
要再唱这首笑忘歌
这一生只愿只要平凡快乐
谁说这样不伟大呢
唱着唱着,那些在海口回广州的火车上没有流下来的泪,在凌晨的长沙伴随着开心的笑声翻滚而来。
是啊,我才不要忍着痛说自己还在努力。不必总是用多数人都用的规则来苛责自己,平凡快乐有很多种,辞职不就是为了开心吗?
想起来一位长沙的跨性别朋友在酒吧喝酒时她说的话:
如果一个人不能真正地哭,那么他肯定也不会真正地笑。
我想,在经历过这些之后,我应该也学会好好地从抑郁里一点一点走出来,认真地学会让自己笑了吧。
现在我总是和朋友开玩笑说,我不祝你发大财和早日脱单了,我只祝你早日辞职。
于是,「漂亮人类不干了」这个专栏应运而生。这是我为这个专栏写的第一篇文章,说了一些自己的故事,就算是给这个系列撰了开篇吧。
尽管这是我在长沙的一家咖啡店里想出来的名字,但确确实实是我写文章这么多年来真心想要去做的一个专栏。不仅仅是因为我自己是这样的人,我也还想带你去看看,那些选择离开职场去寻找自己的人们,都经历着怎样的生活。
但不管怎样,我坚信这之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开心且自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