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逃避自由」开始,为了解决自由和个体化进程不断加深,带来的孤独和恐惧。弗洛姆给出了唯一的解决办法,人必须通过自发的爱与劳动重新建立与世界的连接,建立新的乐园。他不断重复着横亘在这一积极自由前的内部敌人,自我支离破碎,自发性的难以辨别,人的异化…… 他期待人本主义政治和经济制度的完善,并努力想要为人们指明方向——沿着积极自由前进,而不是逃避自由,堕入权威主义和机械趋同的深渊。

无奈这一系列书重合度太高,其他几本基本是「逃避自由」的延伸。面对前方无边无际,扑朔迷离的世界和一团乱麻的生活。书里不断强调的自发性、真实的自我、爱……看上去充满无力感,以至于还没开始实践就已经屈服。或是开始的实践太少,只能是心有戚戚却没有具体的连接,不知道要从何开始。正当我读得有点厌倦时,「存在的艺术」第五章对「占有」以及人类与物的关系的论述,让人眼前一亮。其实,这也在整个系列书籍里一以贯之的体会,在所有论述中与消费主义连接的部分,总能让我充满启发。

虽然还是形而上的理论,也没有提供行动指南。但是在这些论述中,我看到了一些可以被梳理出来的价值和原则,它甚至可以为我持续一年多来对极简主义的困惑作答。这个困惑来源于,去年的某天听「迟早更新」第155期播客:极简主义生活的法西斯倾向。

播客里提到极简主义对抗消费主义之外的消极面向,排他性和民族主义倾向,并带着某种看透了生活本质的优越感,以及对充满物欲生活的评判。或许当时正处于实践极简主义的高涨情绪中,又或许是内心的某种优越感真的被言中。总之,来回听了好多遍,觉得被博主自以为是地立了一个靶子,憋屈地觉得一定有哪里不对,但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这种憋屈基于自己对极简主义浮于表面的认知。或者说,极简主义只是一个代称。我们实践的这种理念——如何处理与物的关系?并没有找到答案。看了太多的说教——选择对自己最重要的东西,物尽其用,过一种简单的生活……但是重要的标准是什么,生活是可以被简化的吗?它如何来对抗消费主义的?也正是由于太多的问题没有厘清,即便一再克制,过去的一年还是有太多屈服于消费主义的时刻。

首先要作答的是,我们与物品的关系。

人类没有「物」就无法生存,但是只需要满足功能需求的物质就可以健全的生活,这一功能需求包含生存和精神需求。基于这个原则,人与物的关系,是“功能性”的「使用」,背离这一原则的则是“无功能”的「占有」。物作为工具,协助我们理解世界,连接世界,以完成对自我的超越。这种充满存在主义意味的哲学定义,可以从两个方面进行进一步的解释。

一方面是,每个人第一个面对且必须要面对的「物」——自己的身体。

身体的功能性在于,他肌体与生俱来的能力,感官和肢体的协作,满足他的生存需求。以及感官对生命愉悦感、幸福感、活力感的“享受”超越求生的需求,满足精神需求。身体作为一个「动态的」「活着」的物,它不断的满足我们的需求,不断的进化和适应。而我们也需要不断的「使用」,以防止他变弱,无力,甚至报废。人的身体强大到什么程度,他便能活跃到什么程度。

另外,原始人与「物」的关系对现代人的启发。不管是他与身体还是「实物」的关系。

原始人无法剥削,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而不得不依靠自己,没有现代意义上的教育机会。所以原始人不得不从自己的观察和实践中学习。他的所有技能基于实践获得,他的人生就是不断学习的过程。原始人的劳作,充满创造性。这种创造性是基于他与行为的性质,而非成果的优劣。无论他们生活是怎样的,都是他们自己行为和经历的结果。做一张桌子上创造性的行为,这是他努力、经验、技术和品味的结晶。

现代人对物质世界施加的影响力远远大于早期人类,但是我们与物体和世界的联系却远远没有他们紧密。现代人的强大是貌似强大,他以为自己主宰着自然,但这种主宰几乎是异化的。这不是他自身力量的作用,而是他作为螺丝钉的“巨大机器”的力量。于是,他的情感和思维能力和不常用的肌肉一样萎缩。

所以,人与物的「使用」关系几乎可以通过以下几点来厘清:

功能性的:满足生存和精神需求。文明程度、个体的差异,也让功能性物品的数量和内容各不相同。

主动使用:保持我们与物品的关联和清晰认知,在使用中体现最大化价值。

加强人的活动和活跃性的:物品在日复一日一的使用中,被赋予自我个性,并帮助我们与世界产生积极关联

非剥削性的:拥有大量非功能性物品(死财产),会被赋予所有者权力。功能性是物品,与人人均等无关也不会引发不平等。

而人与物「占有」关系则可以连接消费主义。

当我们购买的物品不再是为了生存和产出,而成为被动式行为时,物品的功能就会发生变化。它不但无法体现「功能性」,与人也无法产生积极的联系,它死气沉沉。

一个人占有越多,积极的努力对他越缺乏吸引力。占有和内心的懒惰最终形成恶性循环,并彼此加强,它会削弱甚至摧毁人的发展,剥夺他的活力,最后把人变成一种物品。

这样我们便也回答了物的「重要」标准,即前文提到的-人与物的「使用」关系。这种关系让我们意识、实践、忍受恐惧和新的经历,在与物的互动中,更好的和人和世界相连。

所以「极简主义」的本质应该是什么?

不是简化生活,而是更好地实践生活。

是结果,不是愿景。

不是消除物品,而是不占有物品。

又或许,没必要把这种实践框进「极简」的标签,我们的最终目标,就是要在这种实践中,实现弗洛姆建立新的乐园的愿景。自发性、真实的自我、爱……这些词汇好像也终于有了一些具体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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