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山者的夙愿

“为什么登山?因为山就在那啊”。

“为什么爬武岭,因为武岭就在那啊。”——这是去之前的想法。

 “大概是脑抽了。”——这是去之后的感悟。

就如同阿尔普迪埃因环法而闻名于世,武岭也因KOM而闻名于世,成为了骑行者的圣地。

KOM,King of Mountain,多霸气的名字啊。

KOM的冠军配得上这个称号。

原谅我的孤陋寡闻,除了KOM,我很难再想到一个比KOM更能体现个人纯爬坡实力的比赛了。 

虽然央视在解说环法时一直灌输“得爬坡者得环法”的观点,但这只能证明央视真的不懂自行车。

事实上,代表了自行车运动最高水平的大环赛更看重的是综合能力,爬坡、下坡、平路、计时四大技能里除了要有足够强一两项技能还得没有短板才能成为名留史册的大环赛冠军。

最讽刺的是,大环赛爬坡王得主往往都不是爬坡最强的那个,比起爬坡能力,在大环赛里恢复能力恐怕最重要一点。

相比多日赛的爬坡王,爬坡好手们更喜欢那些注重爬坡的单日赛,比如有着“爬坡手的古典赛”之称的环伦巴第,像吉尔伯特、尼巴利(记住这个名字)、罗格里格斯们就更喜欢提起他们在环伦巴第上的精彩演出。

况且无论是多日赛还是单日赛,团队的作用有时候比个人能力更重要。即使是表哥在鼎盛时期如恶魔降临风秃山摧枯拉朽般拉爆所有人时依然被质疑是得益于天空车队的强大副将团。

而KOM不是,在武岭,只有坡。

从七星潭穿越太鲁阁105公里,从海平面爬升到海拔3275米的武岭,除了前18公里城里荣誉骑行是平路,以及在85公里处有个5公里下坡外全是爬坡。 

足足82公里的爬坡。

最可怕的是在过了大禹岭之后,最后10公里,是坡度17到27%的超级陡坡,他们管这段路叫天堂路。

景色如天堂,身心在地狱。

正是由于这些特性,以及大多数职业运动员都是以个人身份前来,很难在KOM开起豪华小火车,况且在那样的陡坡中,即使是贴身副将也撑不了太久,主要还是靠主将们肉搏。

赢下KOM,爬坡王这个称号我想是当之无愧的。

参加KOM,登顶武岭,是作为爬坡手(曾经是)的梦想。

KOM冠军们通常在3个半小时内完赛,而意大利人,有着大鲨鱼称号的文琴佐·尼巴利在2017年将成绩刷到了3小时19分,作为当世现役唯二的三大环赛全满贯得主,以及两届环伦巴第冠军,恐怖如斯。


 

短时间内这个最快成绩恐怕不会有变化了。只是对于我们普通人,更需要关心的是7个半小时的关门时间。而这个,得亲身试一试才知道了,毕竟,国内除了西藏恐怕也找不到这么长的爬坡。

于是,骑一次武岭就成了此次环台游的一个重要环节。

艰苦卓绝的体验

由于两年前受伤,导致状态一落千丈,FTP掉了20瓦,体重反而增加了20斤,再加上没有系统的训练,爬武岭,还是有点慌的。 

于是在来台湾前,计划了一系列的训练计划,减重以及调整TSB曲线挣扎一把。按原计划,在1号爬武岭时应该在-5左右的最佳状态,第一天骑车热热身找找状态,第二天就开干武岭。

然而由于最后的单车台湾环岛游(上),有些事现在不做,就永远都不会做了提到的台风问题,被迫调整到了5号,而此时,经过几天东海岸的摧残,此时TSB已经来到了-62,基本就是个废人了。

而后的状态也证明了短期突击训练也许能勉强适应单日赛的强度,而对于多日赛这种长期作战毫无作用。恢复能力掺不得一点假,在环台前两日还能蹦跶蹦跶,甚至在玉里都还能刷爬坡赛段,而到了武岭,双腿根本提不起来。和人生一样,自行车运动也没法投机取巧的,持之以恒才是硬道理。

于是,在花莲的这半天时间就无心到处浪了,除了去回顾了一把炸蛋葱油饼、鹅先生还有海埔牡蛎煎的美味外主要任务就是休息,甚至还去按摩了一把。

垂死挣扎。

鉴于武岭在中午会起雾比较危险,所以我们早上4点多就起床前往太鲁阁开爬,又困又累。此时Sam已经因为女儿开学先行飞回香港了,剩下我们三人死磕武岭。

在太鲁阁山门前我们留下了最后的合影,毕竟下次相见不知道得下午几点了。

此时天刚蒙蒙亮,气温略微有点冷,东方的阳光刚刚照亮太鲁阁的山尖,此时的我们还不能真正明白等待着我们的是什么。

为了节约时间,我们是直接从太鲁阁山脚开始骑,舍去了KOM前18公里的热身荣誉骑行,于是过了山门,骑过那座著名的红色斜拉桥后,开始进入正题。

噩梦般的里程

故地重游,这是太鲁阁游客中心,上次我来这的时候骑着一个小摩托,只感叹山路的险峻,完全没想过有一天会骑车来这里。

这时,码表上的坡度在7-9%之间徘徊,压力倍增。完全没有当初骑着小摩托看风景时的惬意,双腿的酸痛也在提醒着我已经是个废人了,而这才刚开始。 

这个时候郑总已经一骑绝尘突围出去了,可怕的大Pro。而达叔一直苟在我身后紧贴着,而我,只能看着表勉强维持着踏频,刚出发,表上的功率基本在200瓦出头,快接近我的FTP了。

在来武岭之前也问过参加过多次KOM的吕山王,武岭该怎么分配体力,山王说:“前面75%FTP,后面全力干”。结果到了武岭,发现75%的FTP根本维持不了踏频,山王的嘴,骗人的鬼。

后来才发现,山王也在不知不觉中达到功体比5(注:功体比是功率体重比的简称,是衡量爬坡水平的一个指标,5已经接近于职业选手,普通人一般2左右,经常骑行的3左右,业余高手在4左右,6.5以上可以赢得自行车最高荣誉环法冠军)了......

对不起,打扰了。

不过好在随后就是一段缓下,还接连好几个隧道,风阻骤减,压力减轻了不少。

 然后一路爬升坡度在4%左右,最高在7%左右,还能Hold住。若真是参加KOM,能跟个集团的话倒也说不定真能按75%的FTP干上去。

这一段还在太鲁阁风景区内,这一路的风景颇有川藏线的感觉,一边悬崖,一边峭壁,这路我熟,在家练车的路段就是这样的,还差点摔下过悬崖……

再往后就是著名的燕子口步道了,从燕子口开始,接下来的几公里都在不断的穿越隧道,还有那种半开放式隧道,就是极品飞车里的那种,阳光从立柱之间洒了进来,清晨柔和的光芒如少女般温暖,爬坡好像也没那么痛苦了。

本图盗自《骑迹》主编小潘潘朋友圈

直到天祥,从天祥隧道开始,基本就没有缓坡了,9%的坡从之前的偶尔出现已经变为常驻了,时不时还有十几度的墙出现,这时候4%以下的坡就是平路了。 

又回忆起了被格兰芬多高黎贡山脉支配的恐惧,山区太可怕了。

这时候,达叔结束了装死,开始了他的表演,慢慢甩开我往前走了,至于郑总,早先还能在缓下的时候看到他的背影,从天祥开始,就完全不知所踪了。 

而我只能看着路边不断出现的爬升路牌怀疑人生,一定是脑抽了才来这找虐,在花莲舒舒服服的喝咖啡吃我最爱的炸蛋葱油饼多好。

但整体而言前部分都还在掌控之中,在20多公里的第一个补给点我甚至都没有停下来补给和休息,结果我们的后援小民也没注意到我,还以为我在后面出什么状况了一直没上来又回去找我,还遇到封路,导致我们中间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补给。 

我就这么一路看着表在FTP的边缘疯狂的试探,尽力维持踏频一路苟到了新白杨才停下来响应了一下大自然的号召顺便歇了一下。

然后继续挑战那无止尽的爬坡,这一路真的很像川藏线,一边是时不时掉落小石块的绝壁,一边是干枯河流的深渊,只是比起川藏线,这条路上还有一些人工开凿出来的,仅容一车同行的狭窄隧道。

来自不存在网站的视频截图

中华儿女在改造大自然的技艺上倒是一脉相承。 

爬坡、爬坡、还是爬坡,码表上动辄百分之十几的坡度都让我有点怀疑人生,这特么是不是码表坏了,怎么有这么陡的路。

在这里作为曾经修过《交通工程》这门课的汽车工程学子向大家科普一下。我国由于发展较晚,道路建设也相较欧美地区路况较好,虽然坡度设计设计到车速、路况、地形等多种条件考虑,但基本上来说,国内国道乃至省道平均坡度一般不会超过7%。

所以你很少会在国道省道上看到欧洲自行车比赛中那种动不动平均坡度十几度的HC级坡,至于双海赛这样让Pro都要推的变态坡在国内的乡道里都很难找到,不知道这是不是导致我国自行车运动水平低下的一个客观原因。

再加上手上的飞耐时6手表从进山后就卡死了,所以我一度怀疑是佳明水土不服出故障了,但是转念一想,佳明一台湾品牌在这是回家了啊,再加上300瓦的输出不会骗人啊,看来不是错觉,这就是地狱。

怎么说呢,大概就是也曾鲜衣怒马少年时,一夜忘尽帝都山。 

也不知道骑了多久,突然遇到一辆森林警车,警车叔叔问我前面的是不是我队友,他体力不支了在前面休息,现在他们下去帮我们呼叫我们的后援车,让我尽快上去看看队友。

然后我又挣扎了一下,骑了大概一公里发现是郑总在路边休息,饿的不行的那种。 

分了他根胶,一起歇歇吧。上次我俩这么落难相依为命还是在10年协会远征结束后我俩一天200公里从杭州骑回上海那次吧,郑总在离家十公里的地方被盐汽水暗算了,一晃快十年了。

我俩还在讨论要不要放坡去刚才警察叔叔说的森林警局,那有警察叔叔们为游客准备的热水和食品,甚至还有大衣,但一想到还要骑上来,我们犹豫了,然后伴随着一阵轮胎的尖叫,我们的后援车赶到了,不愧是巴博斯,开的就是快。

在香蕉和冰可乐的帮助下,又活过来了。我俩就结伴往前苟了,在这十几度的坡上,都只能尽力苟,想到后面还有个27%的坡,有点慌。

本还指望那传说中的5公里下坡能缓解一下,然而路书都是骗人的,只有3公里,还是弯多坡急那种,精神力高度集中,也很累。

身在地狱,心在天堂

真正的挑战,也是武岭最精华的路段就要来了。

大禹岭后27%的爬墙,讲道理的说,码表上并没有到过27%,20%的是有的,27%大概是拿量角器在最陡的位置测的吧,令人窒息的操作。

同国内那些陡坡往往都是陡一下就结束了不同,武岭大禹岭的爬墙只是开始,后面十公里都是高潮,平均坡度十几度那种,太残暴了。 

这一段,我和郑总都到了崩溃的地步,骑一段,推一段,推着都很吃力,给各位想挑战武岭的一个免费的建议:换双山地锁鞋吧,在推车的时候舒服一点。

我俩一边推车一边骂党国基建不给力,这种十几度坡度的路是怎么修的?需不需要基建狂魔来帮你们一把?

这一段路也被称为天堂路,除了难度如同上天堂以外,风景也如天堂般美丽。

在爬升了3000米后,云彩早以被甩在身后,望向远处,云彩在车轮下漂浮,仿佛在天空中骑行一样,要不是真的骑不动了,这一段路真的挺好的。

从云彩上骑完,将迎来最后一段1公里下坡,这个时候,下坡可能是最不受欢迎的了,3275的爬升是实打实的,自己放的坡都得流着泪自己爬回来。果不其然,最后的仁和路赛段,仅长1.3km而平均坡度高达11%,干吧,摇吧,终点就在最后了。 

这个时候海拔已经在3000以上了,因为海拔很高,含氧量也低,在此时,踩踏效率什么的都可以忽略不计了,我们两人推一截,摇一截,一边推一边骂:那谁是脑子瓦特了把路修成这样,十几度的坡怎么走?

当然,最后和世界上的所有问题一样,终究会解决的,无非也就是痛苦一点罢了。在晃晃悠悠7个多小时后,终于还是看到了那块“武岭”碑,7个多小时,终于到顶了。

圆梦武岭。 

 

完成一个小目标

武岭是目前为止我运动生涯里最困难的一次了,不管是Ironman 70.3还是那场以严酷著称、185公里爬升2900米的格兰芬多腾冲站,都没有武岭来的痛苦。到最后是真的凭意志力在前行,也是这么艰难的经历才让武岭山顶的泡面那么香,对,没错,我们的后援小民带来野营炉在武岭山顶给我们煮了泡面,还有黑糖姜母茶,那叫一个香,那叫一个满足。 

话说回来,武岭是真的惨烈,毕竟不只是人,一路上连功率计和码表、手表都分别罢工过,恐怕只有大铁才能比这更虐了,而武岭第二天-92的TSB也很可能是这辈子的最高纪录了。

梦想,并不奢侈,只要勇敢地迈出第一步。就像武岭一样,也许过程很痛苦,但在武岭碑前的圆梦心境只有自己才能体会。环台亦然,一个多年的梦想在武岭也一并实现,多年以后,也许我们会忘记在九份台风肆虐下的艰难前行,也许会记不清垦丁东海岸有多美海水有多清澈,也许会被岁月模糊了武岭登高之路的苟延残喘,但圆梦后的满足感永远不会忘记,马斯洛怎么说来着?对了,自我实现。

你还会参加KOM吗?

会吧。

为啥?这么虐

因为武岭就在那里啊。

最后的彩蛋:

武岭下山的延时视频,感受一下武岭的风光,这82公里路我们开车下山都走了近3小时,想想尼巴利3小时19分就骑上来了是多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