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美足球之一窥
如果对国内的球迷稍作统计,就很容易发现,欧洲豪门俱乐部的拥趸很多,南美河床、博卡青年等俱乐部的粉丝稀少;熬夜看欧冠和英超等联赛的球迷一抓一把,说得出南美解放者杯拥有者的人屈指可数。2021年欧洲杯和美洲杯几乎同时开赛,但直到梅西率领阿根廷捧杯,美洲杯才从欧洲杯那里抢到了一些存在感。
但上述种种绝非欧洲足球优于南美足球的证据,虽然我玩实况足球的大师联赛总是开档欧洲冠军联赛而非南美解放者杯,近几届的世界杯冠军也都被欧洲球队垄断,但其实直到2006年,欧洲才在奖杯数上追上南美。贝利和马拉多纳这两位世界公认的球王都是南美人,即便不在巅峰,巴西桑巴和阿根廷探戈始终是世界足球不容小觑的力量,乌拉圭、智利等队面对欧洲劲旅也时有精彩表现,梅西、内马尔等南美球星更是备受关注……然而作为球迷,对南美足球了解得过少,始终是一点缺憾。
这本《足球往事》为2015年4月13日去世的乌拉圭作家爱德华多•加莱亚诺的足球记忆,在网友口中“这位拉美的老左派以魔幻现实主义的笔触和一针见血的针砭作为武器,终其一生都在与西方殖民和资本霸权斗争,为拉美以及全世界受压迫的人民群众发声”(豆瓣网友破土)。作为一名球迷,加莱亚诺用双手完成了他双脚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写出了行云流水又快意恩仇,兼有美丽与哀伤、愉悦与心碎的文章,正如充满魅力的南美足球那样。
南美足球话语
小时候看的《足球小将》动画里有一个类似游戏必杀技的“倒钩凌空射门”,这个动作通常被称作“倒挂金钟”,但在加莱亚诺笔下,它还有一个名字叫“智利动作”。
这个动作是拉蒙·温萨加在近百年前的智利塔尔卡瓦诺港口球场使用的,温萨加身体腾空而起,后背翻转朝下,突然摆腿将空中球向后踢出,双腿打开就像剪刀的两片刀刃。几年后的1927年,智利前锋大卫·阿雷拉诺随智利科洛科洛队在欧洲巡回比赛时,在西班牙体育场表演了这个华丽的杂耍般动作。记者们大声喝彩的同时,也称其为“智利动作”,正如来自智利的草莓和奎卡舞。
美丽的进球却常与悲伤的故事相伴,阿雷拉诺当年在巴拉多利德的体育场,与一位后卫发生致命相撞后丧生。这样的故事在加莱亚诺笔下并不少见,比如《球场上的死亡》记录了自杀的阿登·波特。他曾经是为乌拉圭民族队征战200多场比赛,享受球迷的欢呼和掌声的英雄,但当他状态下滑,攻防两端均无建树时,球迷的嘘声将他抛弃,他自己也用手枪放弃了自己,死于曾经受人热爱的球场。
同样踢过类似动作的还有著名的济科,他在代表日本的鹿岛鹿角队与东北士乃队争夺天皇杯时,踢出了“智利动作”,这一粒济科职业生涯的最佳进球还是在空中倒转身体后用脚后跟打入的,即“背后的凌空抽射”。这一粒进球帮助鹿岛鹿角队赢得了天皇杯。
和“智利动作”类似命名的还有“奥林匹克进球”。在阿根廷队和乌拉圭队1924年的一场友谊赛中,阿根廷队左边锋塞萨雷奥·翁扎利主罚的角球直接飞进了乌拉圭队球门,乌拉圭队抗议有阿根廷队员冲撞本队门将,无效后甚至抱怨说是风将球吹进球门,但结果没有更改,阿根廷1-0获胜。
这个罕见的进球在南美被叫做“奥林匹克进球”,这或许是因为乌拉圭队刚从奥运会归来,又或许只是出于敬意或者讽刺。时至今日,角球直接破门虽然并不算新鲜,但每一次发生都会赢来球迷们的热烈欢呼,毕竟现场见到这样难以置信的场景的机会并不算多。
美丽与功利
对于喜欢的球队,你是希望他们踢得精彩纷呈然而输掉比赛,还是希望他们踢得窝窝囊囊但是苟住一场胜利。
加莱亚诺显然属于前者,他从不吝于将溢美之词送给那些追求美丽足球的人。他称赞1994年西甲联赛中皇家马德里队面对希洪竞技踢得激情四射,“如神附体”。球队主帅贝尔达诺鼓励球员:“当你们这样踢球时,就是输了也没关系。”那场比赛皇家马德里队输了,却赢得了加莱亚诺等球迷的心,毕竟“没有奇迹,没有悬念或是沉闷乏味地赢球,难道不比输球更糟糕吗?”
足球绝不缺少奇迹,比如欧洲杯上的丹麦和希腊;也不缺少悬念,比如1979年阿森纳和曼联在足总杯决赛中的惊心动魄。但是,足球更不缺少沉闷乏味。因为对失败的恐惧,足球越来越难看,敢于冒险、挥发灵感、富于创造精神——这些南美足球的标签,如今已经日益稀缺,机械重复的效率让足球变得恶心。
然而,“我赢故我在,如果我输了,那么我就是一片虚无。”作为“唯一不能救赎的罪恶”,在拉丁美洲,球场上的失败会累及球员的生命,哥伦比亚球员埃斯科巴因为一粒乌龙球,不幸被枪杀,但这并不能单纯怪罪于足球,加莱亚诺很清楚,“权力机制才是造成暴力的真正原因”,“只要你的借口足够好,犯罪也没有关系”。
对加莱亚诺来说,1924和1928年乌拉圭队的奥运会传奇,是足球将这个小国从藉藉无名的阴影中拉了出来。一群对足球别无所求的工人和流浪汉取得了一场又一场胜利,也因而造就了乌拉圭人血脉里对足球的激情。今天,职业球员取代了那些包装工、杂货店雇员、擦鞋匠,他们拿着高昂的薪水,却仍旧只是球队老板眼中的一项投资。
马拉多纳、斯托伊奇科夫等球员于1994年年末开始组织的国际足球球员工会虽然做了些事情,让球员能赢得更好的合同,但在可以随心所欲地修改规则的官僚和手握资本的商人眼里,球员们很像加斯科因口中的肉鸡:受约束的自由、严格的规定、千篇一律的行为。当然,今天C罗和梅西的收入已经远远超过前辈罗伯特·巴乔,但那些并非球星的普通球员,依旧在命运的转门里打转,功利足球背后的工业文明在吮食他们的血肉,一如拉丁美洲被割开的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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