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缘起
大约是在 2020 年 10 月份,我在微博上看到韩松老师推荐这两本书,评价只有一句,「这两本书以后怕是不好买了」,于是果断下单。当然,除了韩松的推荐之外,最吸引我的是书名,书名均出自毛的诗词,但命名如斯,是决然看不出内容优劣的,好在副标题均明朗爽快,确定是自己感兴趣的主题后,便开始阅读,中间因求职、搬家诸多事宜数度中断,近期终于读完,是不可多得的好书。
二、主旨
《人有病,天知否》(以下简称「《人》」)副标题为「 1949 年后中国文坛纪实」,《故国人民有所思》(以下简称「《故国》」)则是「 1949 年后知识分子思想改造侧影」,两本书均关注「文人往事」,所涉人物众多,除了为我们所熟知的沈从文、汪曾祺、俞平伯、丁玲、老舍、赵树理、冯友兰、马寅初、陈垣之外,还有周培源、汤用彤、王瑶、冯定、蔡旭等等。从副标题就可以看出,《人》所记录的多为文学大拿,《故国》则不限于文学界。但无论所记载的对象为谁,其主旨都在于 从一个个知识分子的个人际遇窥探现代历史脉络,了解过去、反思过去、照见当下、面对未来 。
二书的体例均是「口述史」,虽是口述史,但不同于何兆武先生的《上学记》,并未采用第一人称的视角来讲述个人故事。由于书中所涉人物大多已经故去,只得采访与其相关的人物,翻看传主本人留下的原始材料,抽丝剖茧,缀连成文。有文章称作者陈徒手为「知识界的『盗墓者』」,因「 1990 年代,陈徒手在中国作协档案室用纸笔抄录了几十万字的档案」,在禁止摄影的档案室,以纯纸笔方式记录这些材料,可以想见其难度之大。有序为证,作家王蒙为《人》一书作序,引述其中一段如下:
「陈君的文章就是现当代中国的重要的人证。而且他的文章写得细,生动,材料挖得深而且常有独得之秘至少是独得之深与细,他的文章十分好读。读着读着『于无声处』听到了惊雷,至少是一点点风雷」。
想来,这样一本口述史,不仅仅可以窥见传主 49 后的心路历程,也能窥见作者本人的重重心事。
三、书本内外
书本之内,二书均记录了知识分子在历次运动中的沉浮过往,依我看,给两书起一个共同的名字不如叫做「被运动风波裹挟的往事」。作者以事实为基础,让读者看到不少秘辛。在上一场运动中如鱼得水的,在下一场运动中却身陷囹圄;在上一场运动中风光无限的,在下一场运动中却无端丧命;在上一场运动中隔岸观火的,在下一场运动中却不得不表态站位、但求苟活。当然,每一场运动中都有诸多牺牲者,也都有幸存者,这些幸存者的信念与理想一次次动摇,挺过一场场运动后,手中的笔再也写不出恢宏巨著,脸上的嘴也渐渐趋于沉默,这样的人,是沈从文,也是丁玲。
这两本书无意于当时的「社会心理」,但书本之外,也让人看到了「巨大环境变化下的社会心理和群体心理」。这不禁让我想起「斯坦福监狱实验」所揭示的「路西法效应」,1970 年代,这场实验使得津巴多教授名声大噪,虽然实验中的看守和囚犯都明确知道这是一场实验,但在规则、角色、环境的多重影响下,他们还是表现出与现实中类似的作恶的行为并产生了心理的创伤。好人究竟是如何变成恶魔的?除了人性本身的盲目服从外,规则、角色、群体情绪化、去个性化等等因素也掺杂其中,把一个正常人推向恶的边缘。有执着于善念、固执于善行者,那可能是无序社会的第一批「失败者」。同样,历次运动让人无法捉摸社会的秩序和边界在哪里,人们不知道究竟如何行事才能得以保全,那么,对大多数人而言,只能行走在善恶的边缘,一旦失足,便滑向无序,一旦站错,便堕入虚空。至于运动之后的幸存者,「愧疚」是常见的心态,因为「别人没有活下来,奈何偏偏是我」;「失语」是常见的状态,因为「无论说什么都有风险,不如不说,不如不写」。而为此付出的巨大的社会代价,则需要几代人来弥补。
也许,我们生活的每一天都是在进行一场场实验,一声命令,既可让万千英雄奋不顾身,也能让无数小民深陷水火。边界在哪里,人性的尺度在哪里,这是我们应当从书中了解和感知的。毕竟,我们读这些非虚构类的书籍,一是为了解些历史事实,窥见小人物在大时代中的不同选择与不同境遇,二是为了反思自身与当下,设身处地的想想自己在当时的环境下可能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正所谓,以史为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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