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十多年前,我上大学时,在网上找到了刘小川《品中国文人》的电子书——好像还是iebook之类的,在电脑上如饥似渴地阅读,还为此写了半读书笔记、半创作的随笔。多年后,有机会读到刘小川的新著《品中国先贤》,读起来却有些物是人非之感。
“物是”,是说这本书承接前著,以关键字的形式,漫谈先贤故事,还是“原来的配方,原来的味道”,“人非”却是说我自己,已经不满足于这些“老生常谈”的叙述,更希望能读到一些有趣的新材料和发人深省的新观点。从这一方面来看,这本书终究是文人笔墨,在考据严谨、自出机杼等方面,做的并不那么到位。
寻找“小人物”
老张的故事藏在先贤之中。
老张是刘小川在眉山印刷厂工作时看守厂门的师傅,老师傅手不释卷,甚爱读书,而且看的还不是闲书。九十多岁时,老师傅每天登高楼看书两三个小时,然后下楼谈古论今,长年坚持,非比寻常。
对老张师傅来说,看书是件幸福的事,刘小川说到同样八十多岁每天看书的陆游:“这与‘坚持’毫无关系,对未知世界的巨大热情、永远好奇,学到死……”所以陆游暮年时,家里已成“书巢”,而《老学庵笔记》,就是“书巢”里的成果。
有网友抨击“笔记”不过自娱小道,但真正的读书人,应当会从笔记中,读到前辈读书人的身影。刘小川或许从老张师傅,从陆游身上感受到了阅读的力量,也将自己的阅读笔记汇编成书——也就是《品中国文人》和《品中国先贤》。
不过话分两头,老张不读闲书,但毛主席读。少年毛泽东喜欢读《精忠传》《隋唐演义》《水浒传》《三国演义》《西游记》,当时的学堂老先生说这些是坏书,是禁书,但少年毛泽东和同学们都喜欢读——一如曾经的我们读武侠和言情小说,读韩寒和郭敬明,今天的少年们看网络文学。
但少年毛泽东读着读着,读出了问题,1936年,他和斯诺说:“有一天我忽然想到,这些小说有一件事情很特别,就是里面没有种田的农民。所有的人物都是武将、文官、书生,从来没有一个农民做主人公。”
这一“忽然想到”,或许对于毛泽东的人生轨迹,甚至对于中国的命运,都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这一“忽然想到”,让少年毛泽东为农民问题郁闷了两年,思考了两年。农民们是小人物,是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但毛泽东为此不断思考,思想的火花因而绽放。
寻找“素心人”
陶渊明有一句诗:“闻多素心人,乐与数晨夕。”,“素心人”是说没有欲望杂念、心地纯洁的人。刘小川笔下写了好几个素心人的故事,大都与苏东坡有关。
一个是小和尚卓契顺,他是苏州定慧院守钦长老门下的小和尚。一日,守钦长老的朋友、苏东坡的至交钱世雄来访,提到苏轼长子苏迈有家书想送到惠州,但须托付可靠的人。小和尚卓契顺闻言便说:“我去送吧。”
“你知道惠州有多远吗?”
“又不是在天上,走,总能走到的。”
于是,卓契顺带着这份家书上路,一路上风餐露宿、托钵化缘,自不多说,最要命的是言语不通,又无地图,小和尚走了不少弯路,中途还一度病倒,稍好些又上路。
走了三个多月到了惠州,终于见到了苏东坡,虽然伤痕累累、浑身破烂,但家书包裹完好,苏轼一家为此恸哭,苏轼问小和尚:“这么远来惠州,想要些什么?”
小和尚回答:“我要有所求,就去汴京城了。”
此一问一答,可谓经典。
后来苏轼写了《归去来兮辞》手卷送给卓契顺,应当是暗合“闻多素心人”之意。苏轼一生,结交素心人很多,有道士吴复古、虔州处士王原,眉山巢谷……苏轼宦海落魄时,他们专程来陪伴,吴复古和巢谷甚至都驾鹤在寻找东坡的路上。
都说人以群分,苏东坡自己同样是古道热肠的“素心人”,他的好友文与可去世时,苏东坡遇到乌台诗案,出狱后几番央求,在贬谪之路上改道,先帮文与可张罗后事,归葬四川,自己再去黄州。
以赤子之心待人,他人亦以赤忱之心相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