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想到过有一天我会购买一台 Surface Duo。
作为一个平时住在 Apple 生态花园里的人，我从未停止过对隔壁安卓世界的探索。我曾经捡垃圾折腾过“安卓私生子”Essential Phone 和小米 MIX 2 全陶瓷尊享版；之后又被三星 Galaxy S8 的设计和手感折服，现在留了一台 S10 在身边。它们总有一些特别的设计选择或功能吸引着我，虽然 Surface Duo 也符合这个标准，但开卖后的种种原因（高昂的售价、糟糕的评测口碑、各类软硬件问题等等）让我对这款产品失去了兴趣，而它也因为过时的配置和极小的受众成为了数码爱好者口中的“电子垃圾”。
时间来到初代 Duo 发布的两年后、发售的一年后、同时也是第二代 Duo 发布之际，我以原价二八折的价格买到了一台全新有锁的初代 Surface Duo。在与它相处了两周后，我想和你聊聊这台电子垃圾，以及为什么我认为它更像一座宏伟但从未建成的「电子废墟」。
理想很美好
一切都要从 2019 年秋天的那场微软发布会说起。
除了 Surface 产品线比较常规的更新换代之外，微软首席产品官 Panos Panay 在发布会的最后展示了一台全新形态的 Windows 双屏设备：Surface Neo。和现存的任何二合一或折叠屏设备不同，Neo 像是把两台平板设备用一个 360 度的转轴连接在了一起，物理键盘反而变成了外接配件。与 Neo 一起发布的 Windows 10X 操作系统也专门为这种全新的双屏折叠形态定制，可以根据设备状态的变化灵活调整屏幕布局。
而本文的主角 Surface Duo 则以“压轴的压轴”的形式出现，Panos 卖关子的方式也是近几年科技产品发布会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无论是在哪个方面，Duo 都像是 Neo 的缩小版：完全相同的设计语言，相似的双屏交互逻辑，只不过这次微软自家的手机用上了 Android 系统。在介绍这三款围绕双屏的产品前，Panos 已经说明了它们属于还未完工的产品，预计将在 2020 年年底上市，而提前一年公布的原因正是希望能给开发者们足够的时间为它们做软件适配。
Surface Duo 和 Neo 本应该开创一个新的硬件品类。不同于三星的 Galaxy Z Fold 系列或联想的 ThinkPad X1 Fold，它们并不想在一块屏幕上做文章，而是用两块屏幕创造更多使用形态。你可以认为 Surface Duo 两块屏幕中间的转轴和缝隙是设计缺陷，但也可以看作是它的优势：Surface Duo “天生分屏”。
单屏折叠的设备鼓励你充分利用一块屏幕，将原本的手机 app 放大或变为平板布局显示，而分屏只是一个软件功能；但 Duo 的分屏特性则由它的硬件设计所决定，鼓励用户和开发者让两块屏幕各司其职，如果一定要一心一意让单个 app 使用双屏，那么它应该像微软自家的全家桶一样利用两块屏幕显示不同的内容。
当我终于拿到 Surface Duo 的时候，它独一无二的形态对使用体验带来的改变是显而易见的。和我所习惯的手机或平板的体验都不同，拿着它仿佛是同时拿着一台手机和它的分身。下面请让我更具体的解释一下。
在微软给 Duo 魔改的 Android 系统中，只有 Microsoft Launcher（微软启动器）会默认占据两块屏幕，其他 app 在打开时只会用到一块屏幕，通过手势操作才会展开利用双屏。两侧的屏幕独立性很强，在一侧的操作几乎不会影响到另一侧，就像是同时操作两台手机：我可以在回复消息时用另一块屏幕打开日历查看日程，可以在观看视频时用另一块屏幕打开浏览器查找其他资料，当然，我也可以一边打开微博一边打开b站进行多线程网上冲浪。
通过左右滑动屏幕下方的导航条，你可以将一侧屏幕的 app “扔”到另外一侧，并在空出来的这块屏幕上进行任何其他操作。在使用 Outlook 或狂野飙车 9 这类专门为 Surface Duo 适配过的 app 时还可以充分利用两块屏幕来展示不同的内容；如果你订阅了 Xbox Game Pass 的话还可以将手机旋转 90 度，利用下方的屏幕作为虚拟手柄来享受神似 Game Boy 的游戏体验。如果你暂时需要一台正常形态的手机，也可以把其中一块屏幕翻转 360 度到另一块屏幕的背后，只用其中一块屏幕来接电话或查看内容。
在所有微软设想的使用模式中，我认为最实用的还是 Compose Mode，根据功能翻译成“打字模式”比较合适。在输入任何内容时只需把 Duo 从水平状态旋转 90 度，自带的定制版 SwiftKey 输入法就会自动占用靠下的那块屏幕来显示一个更大的键盘。在这个形态下打字的体验比我用过的任何手机或平板的虚拟键盘都要衬手，同时也不会挤占其他内容的显示空间。
Surface Duo 双屏折叠的形态让它的使用体验有了很多新的可能，而对于它的目标用户来说这是主流手机形态和单屏折叠手机都无法比拟的。
现实很残酷
读到这里你可能会好奇为什么我会把对使用体验的描述写在“理想很美好”这个标题下，使用体验不应该来自现实吗？
事情是这样的，在我开始使用 Surface Duo 的头几个小时里，我一直在想这台设备的使用体验本应该是什么样子，本可以是什么样子。上面所描述的是在理想状态下它能做到的事，而现实中的它可远远不是理想状态：尽管第一代 Duo 已经发布了两年多，发售了一年多，它在 2021 年年底用起来依然是一台不折不扣的半成品，所有理想中的功能都能用，但用起来后它会让你体验到现实的残酷。
问题最明显的地方是它的系统。第一代 Duo 使用的是微软魔改版 Android 10，其中最核心的双屏多任务体验即便是经过了一年的 OTA 更新也依然问题重重，具体表现为手势识别错误、响应迟钝，以及对屏幕状态判断错误。手势操作是 Duo 多任务体验很重要的部分，但它却连我是想回到主屏幕还是进入 app 切换器都无法准确识别，也经常分不起我是在上滑还是长按。响应慢的问题经常在启动单个 app 或由两个 app 组成的 App Group 时出现，点击图标后系统需要一两秒的时间才会有所反应。而微软引以为傲的形态变化…这台设备在有些时候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两块屏幕到底处于什么角度，在我同时使用两块屏幕的时候自己把其中一块关掉进入单屏模式，并提示我双击来切换屏幕。
诚然 Android 10 没有原生支持双屏或折叠屏这种新形态的设备，因此微软只能自己“造轮子”，但刚刚发布的第二代 Surface Duo 可是用上了 Android 11，然而参考评测和 Reddit 机友们的反馈，问题并没有改善太多。
抛开被深度定制的多任务系统不谈，Duo 操作系统其他部分的体验可以用简陋来形容：从 UI 到功能基本就是 AOSP + 微软&谷歌全家桶的配方。更可笑的是，一台名字以 Surface 开头的设备对于微软账户系统的支持还没有 Android 自带的 GMS 完善，在设置中登录过一次后还需要在其他微软系的 app 中重新登录账号，完全感受不到生态的存在。像 Teams、Surface Audio（Surface 耳机配套 app）、Solitaire 纸牌游戏等预装 app 被焊死在了系统里，无法通过常规方式卸载；与众多狗皮膏药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简陋的相机 app、应用切换器、和锁屏，它们不仅浪费了 Duo 的双屏形态，还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使用体验。
那么软件适配呢？提前发布的原因不就是给开发者更多时间来打造更完善的双屏生态吗？除去微软自家的 app 和其他少数为 Android 平板适配过的 app 之外，Surface Duo 的双屏软件生态几乎不存在。更糟糕的是微软自家的 Edge 浏览器最近莫名其妙地取消了在 Duo 上同时打开两个标签页功能，在我写这篇文章时依然没有恢复。
如果说软件层面的问题还有一丝通过 OTA 更新解决的希望，那么硬件层面的缺陷则完全无法弥补。你无法否认 Duo 是一台很精致的设备，它的纤薄程度放在今天的一众手机之中简直惊为天人，但这份精致是禁不起细看的。我手中的这台从未开封的包装盒中拿出来时就有着优美的曲线——当然，它本不应该是这样。然后就是纤细的塑料边框，不少用户使用一段时间后 USB-C 接口周围的地方会断裂甚至脱落。我手中的这台虽然还没有碰到这个问题，但奇怪的是转轴附近的四个角落已经隐隐出现了裂痕，希望未来不要逼我去和微软的售后服务打交道。
无论我多么喜欢 Surface Duo 的概念，无论我在每次把它展开时有多么爱不释手，无论我在一边看蓝色小鸟软件一边看粉色相机软件时有多么空虚，使用中的各类问题和不确定性都让我不敢将它作为主力设备使用。
未来依旧光明
微软塑造了一类概念上很有潜力和希望的产品，但却在执行过程中亲手毁掉了它。初代 Surface Duo 在发售一年后依然是半成品，第二代只能算是小修小补，没能有效解决最根本的软件和生态问题。而两年前那场发布会另外两位压轴主角的命运更加悲惨，Windows 10X 在今年五月被正式宣布取消，而本该搭载它问世的 Surface Neo 甚至没能拥有一个结局：它在去年确认推迟发布后就杳无音讯。按照目前的势头，微软的这股“双屏浪潮”距离退潮已经不远了，这从它对 Duo 软件层面的漠不关心就可以看出。Surface Duo 2 能在今年问世反而是一件意料之外的事。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说“未来依旧光明”呢？
在这里我想借用 The Verge 总编辑 Nilay Patel 在庆祝他们成立十周年文章里的一段话（顺便强烈推荐你去阅读十周年系列报道 Verge 10）：
The story of technology is itself the story of human effort…Oftentimes, these efforts fail; oftentimes, the effort is organized around profit or control instead of kindness or care. But again and again, the effort happens, and the world changes. We change.
科技的历程本身就是关于人类尝试的历程…这些尝试总会失败，总会围绕着利益或权力，而不是善意或关怀。但一次又一次，尝试从未停止，而世界随之改变。我们随之改变。
Surface Duo 和 Surface Neo 就属于这样的尝试，第一代 iPhone 就属于这样的尝试，互联网和电动车也属于这样的尝试，甚至冰箱空调飞机香皂等等也不例外。有些尝试成功了，有些尝试失败了（显然 Surface Duo 更符合这个类别），但在失败的过程中它们也为通向未来的道路夯实了路基。
这也是为什么我认为 Surface Duo 更适合「电子废墟」这个称谓的原因，它是一次本可以很辉煌的尝试，但最终却沦为一座宏大的废墟。也许未来的某一天，有人会在它所铺的这块石头上向前迈一步，开始全新的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