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对推理作品的热爱,我在阅读日本推理作品,观看推理日剧的同时,常常会与一些文学名家“不期而遇”,比如在日剧《拥有神之舌的男子》中,我第一次知道了宫泽贤治的名字,在宫部美雪的《火车》中,我了解到了《万叶集》中的诗句。

 

而童谣大家西条八十的名字,同样也在推理作品中活跃,比如在宫部美雪的《R.P.G.》中,我读到了西条八十的《蝶》,至于《草帽歌》(电影《人证》的主题曲,电影改编自森村诚一的《人性的证明》)就更加知名了。

因为曾有相遇,读到西条八十的童谣全集《寂寞呀》时,便感到是故友重逢。译者流畅的译文和插画师精美的画作让全书增色不少,西条八十本人的后记和译者的译后记内容也亲切近人。如果硬要“吹毛求疵”,那对日语学习者来说,要是出版方能为童谣配上日文原文,乃至标注假名,可能会更趋于完美。


 

金丝雀之谜

日本、童谣,提到这两个关键词,你会想到什么?

对于推理小说迷来说,最容易想到的,还是以童谣作为素材的推理小说作品。以范·达因的《主教杀人事件》为肇始,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无人生还》为代表,童谣和推理小说的结合,已经有快一百年的历史,毕竟“儿童文学无论书名和主题都魅力十足,常常能为侦探作家提供灵感。”(约翰·克伦《阿加莎·克里斯蒂: 秘密笔记》)。

相信看过综艺《明星大侦探》和网剧《隐秘的角落》的观众,一定对《天堂岛之歌》和《小白船》(原曲是朝鲜的安魂曲《半月》)念念不忘。

这些推理小说中的童谣,有的是作者本人的创作(如横沟正史的《恶魔吹着笛子来》中的《恶魔的彩球歌》),有的则是直接从现成的童谣中取材(如东野圭吾的《白马山庄杀人事件》取材于《鹅妈妈童谣》)。

《C.M.B.森罗博物馆事件簿》第四话《都市传说》

当我阅读西条八十的童谣全集《寂寞呀》,翻到他的诗篇《金丝雀》时,仿佛被“幸福的闪电”击中一般,瞬间就想起了漫画家加藤元浩在推理漫画《C.M.B.森罗博物馆事件簿》的《都市传说》(第4话)中,就引用了《金丝雀》作为剧情线索。

《C.M.B.森罗博物馆事件簿》第四话《都市传说》

在《都市传说》的故事中,加藤元浩将西条八十笔下的“金丝雀”“后山”“竹林”“柳枝”“月牙船”等串联起来,创作了一个虽然有些惊悚,但其实非常暖心的故事。“嫌犯”制造都市传说的目的,其实是为了“金丝雀”能够重新歌唱。而这首由西条八十作词,成田为三作曲的童谣《金丝雀》,也是我与西条八十的“初见”(但其实当时根本没有记住他的名字)。

 

时针之谜

你可曾知道,耳熟能详的儿歌《两只老虎》曾经以“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的声音,传唱于祖国大地。

李叔同的《送别》也曾被他的学生丰子恺重新填词,变成了写给其孩子的一首儿歌“唱歌声里拍手声,一阵又一阵”。换言之,儿歌的旋律固然要朗朗上口,便于传唱(无论是“两只老虎”还是“打倒列强”,其旋律本身是一首法国儿歌),但更为重要的是童谣作者所创作的内容。

纵观西条八十的创作,在便于儿童传唱的同时,我们也能仿佛感觉到,西条八十似乎在“托物言志”,借助童谣讲述自己的感受。比如《表针父子》这首诗,看似是在说时针和分针的相互追逐,但我们也能从中读出孩子与父亲之间的感情来。

在阅读这首诗时,不免联想到钟声礼推理小说的《时钟不会撒谎》(收录于《2019中国悬疑小说精选》,也是一部以时钟作为谜题的推理小说),那么,西条八十在诗当中,有没有给我们埋藏谜题呢?

有网友指出,不少童谣“用欢快的节奏,展现黑暗恐怖的内容”,比如《伦敦大桥倒下来》或许隐喻了残酷的祭祀仪式,《半月》可能在暗喻失去国土的痛苦。也许结合西条八十的另一首童谣《明信片》,可以发现线索。在《明信片》中,孩子想要“见我想念的爸爸”,却不得不“变成明信片,把妈妈的字背在背上,独自越过海和山,去那遥远的美国”,不免让人想起《人性的证明》中的剧情,也许在西条八十的创作中,也包含了历史记忆和民族情结吧。作为《草帽歌》的作者,在童谣中“夹带私货”,抒发内心的情感,或许也是有可能的。


 

玻璃山之谜

西条八十创作过一首《玻璃山》,可以说是对北欧童话故事的一次颠覆。在童谣的开头,是说“玻璃山的峰顶,有一座黄金城堡。城堡的塔楼里,囚禁着一位公主”,但与童话故事里不一样,想要救出公主的王子却因为“玻璃山陡峭光滑,马儿不断失蹄”,最终“攀爬了十九年,手中的剑已经锈迹斑斑”。“在等待的煎熬中,公主离开了人世,王子也渐渐衰老,在山下的村里死去”。

这首“反童话”的作品,究竟包含了怎样的情感呢?我想起了自己曾经写过的一首《公主已经死去》,从“不知道勇者是否还会前行,如果公主以及死去开始”,到最后“勇者从未独行,即便公主已经死去”,如果把“勇者”替换为西条八十笔下的“王子”呢?面对永远达不成的目标,到不了的彼岸,王子并没有放弃去攀登玻璃山,即便最后,只留下了龙胆花,在王子的墓地怒放。

并不是所有的目标都能被达成,也不是所有付出的努力都会有结果,对于王子来说,也许“公主就在那边”,是他攀爬的唯一理由。他的努力充满了一种悲壮之美,尤其是当我们知道他最终失败的时候。

世间之事,终究是“难在自觉,贵在坚持”,尤其是我们看不到所坚持之事的希望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