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界》
《无界》书名取“书田无界”之意,是陆建德教授对《读书》杂志创刊号《读书无禁区》一文的呼应,既然“读书无禁区”,那么撰文同样肆意挥洒,无问东西。这本书收录的文章范围较为驳杂,既有对“世界文学”“现代主义”“文学伦理”的探讨,也有对石黑一雄、罗兰·巴尔特等作家的讨论,同时也收录了对樊骏、童道明等前辈学人的纪念文章。算得上“新旧能相益,东西本自同”,对于恰好是比较文学专业的我,读起来也是颇感趣味。
一段藏于注释的史料
在《英国的世界“第一”》这篇文章中,陆建德教授就英国医学卫生上的进步也惠及中国人这一点,作了篇幅极长的注释。其中提到上海仁济医院,该医院是我国最早的西医医院之一,初名施医馆,该馆1845年制作的传单说明其慈善性质:“本馆施医赐药毫不索谢,凡民间有内外科症,可于午后来馆求治。居馆医生施诊赐药。逢房虚昴星四日即礼拜之期停治,不必来馆。”
由于传单是给普罗大众阅读的,文字自然要浅显直白,唯有“房虚昴星”四字可能让人有些疑惑,查阅黄历才知道,原来每一天的黄历除了注明干支(年、月、日三柱六字)、宜忌外,还有胎神、彭祖、五行、星宿、冲煞等等今人已不太了解的说法。而“房虚卯星”其实是二十八宿其中四宿,分别是东方房日兔、北方虚日鼠、西方昴日鸡、南方星日马,由于二十八宿恰好是七的倍数,循环往复之下,“房虚卯星”对应的日期都是星期天,也就是英国人要做礼拜的“礼拜日”。
二十八宿作为文化知识,在《西游记》《水浒传》等文学名著中多有提及,但作为天文学常识,这一“中国的星座”如今却少有人知了。可能只有像“张翼轸”这个财经大V的id,才能让人想起“星分翼轸”这样的成语。说回上海仁济医院,该医院在我国医学史上占有很重的分量,医院第二任院长合信(Benjamin Hobson)编译的“医书五种”是我国第一套西医学专著。仁济医院还是近代上海最早的公共卫生引入者,并在1888年7月举行了中国第一次西医操作考试。
虽然《英国的世界“第一”》这篇文章并非专论医学卫生,所注释的材料也并不强调天文知识,但史料的有趣之处,就在于这种“有意无意”的发现,至少在1845年左右,对于大众而言,“房虚昴星”并不太难懂,至少和“礼拜日”差不多。
《无界》
人文学科有什么用
关于文科“有没有用”“有什么用”的话题,最近在网上争论不休。其实“人文学科的危机”由来已久,在英国高校将人文学科与科技、医学和社会科学一视同仁,采用同样的实用评价标准之后,剑桥大学英文系教授斯蒂芬·科里尼就撰文《对人文学科的冲击》指出,这将造成灾难性后果。在科里尼教授看来,政策上的倾斜会使得研究者走上一条庸俗的道路,会变得向推销员一样,关注市场青睐的话题,甚至致力于开发市场,“沿街叫卖”。
科里尼并不否认学者有必要向公众介绍解释他们所从事的工作,专家与社会对话同样没错。但人文学科的著述作用于一大批人的思想、感情乃至生命,这种影响缓慢持久,也更加间接、微妙。其实刻意地将“两种文化”“文科理科”进行对立。并不一定有利于文化的建设和学科的发展。不同学科、不同思想的交流互鉴,或许更加重要。正如钱锺书在《管锥编》中贯彻的“东海西海,心理攸同”那样,不同国家、不同文化可以对话和交流,不同学科其实也可以互相助力,比如在比较文学当中,就有一种“跨学科研究”,通过其他学科的“辅助”来进行文学研究。
当然,文理科之间的“跨学科”研究难度较大,人文学科的“跨学科研究”往往还是局限在人文学科内,比如陆建德教授谈石黑一雄的小说时,就提到石黑一雄的小说涉及重大历史事件,比如《当我们是孤儿的时候》与中国近代史紧密,《长日留痕》的研究离不开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历史背景。但陆建德教授也只是点到为止,未能进一步阐发,也是颇为遗憾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