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百花时代

用编选作品的方法,回顾过去一年的文学创作,是一件颇有纪念意义的事情。长江文艺出版社近年来一直出版“中国年选系列”,其中既有中篇小说、短篇小说、报告文学、散文、诗歌、随笔、杂文等常见文学体裁,也有悬疑小说、校园文学、武侠小说等类型文学,颇为有趣的是,“年选系列”中既有悬疑小说,又有侦探推理小说,两者其实有一定的重合度。

从“类型”上来说,悬疑是要比侦探推理大一些的。因为侦探推理小说大多有解谜元素,而悬疑小说却并不一定需要侦探。其实在由华斯比主编的《2018年中国悬疑小说精选》中,有多篇作品也可以认为是侦探推理小说,令人感到惊喜的是,这些小说的作者们通过不同方向的尝试,让国产推理有了走向百花时代的可能。

史料中的秘密

梁清散的作品《济南的风筝》获得第十届华语科幻星云奖短篇小说金奖

 

历史学者从史料中抽丝剥茧,还原被掩盖的历史真相,与推理小说中侦探根据搜查到的证据解开谜团,其实颇为相似。话虽如此,当我们读到梁清散《济南的风筝》这种将历史考据与推理悬疑结合起来的创作,绝对能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这篇作品的主人公是一位擅长历史考据,同时又对掩藏在史料中的疑点有着名侦探般直觉的文学研究者。在一份关于济南爆炸案的材料中,他看到了一个叫陈海宁的名字,这个被认为是爆炸案肇事者的陈海宁,在当时国外报纸中的记载,却和被称为“济南的风筝”的一把怪异椅子相关,报纸以“载人风筝升天”作为噱头,看似古怪,却让主人公心生疑虑,从而一路追查了下去。
 

晚清上海

 

小说中提到的史料当然是虚构的,科学奇才陈海宁和他的跨时代发明也只能存在于作者的创作中,但作者笔下的主人公通过一则不起眼的材料,一步步推理考据,还原历史真相,让人似乎能看到历史学者们“究只言片语,探过往奥秘”的乐趣所在。本篇小说在开头时,主人公就自嘲说在看文献时,总会被所谓的情绪化因素所干扰,但“本来我也不是什么专业人士,没有谁会对我这样的人提出什么过高的要求。”这样的心态,恰好符合了谢泳所称赞的“专业的业余”。

《济南的风筝》插图

 

谢泳认为“专业的业余”是比较幸福的研究状态,一方面不在专业内,不需要装模作样、装神弄鬼。另一方面虽然没有人以专业来进行要求,但自己却发自内心,以专业的标准来做学术研究,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幸福和趣味,同时也可能从不相关的文献中发现有用的史料。梁清散笔下的这位主人公,恰好就符合了“专业的业余”,他最终也通过努力,解开了陈海宁身上的重重迷雾,同时也以独树一帜的“历史推理”丰富了推理小说的种类。
 

多元素的尝试

在这部选集中,既收录了网络小说知名作者“三天两觉”的《惊悚乐园》节选,也选入了君天创作的古风悬疑《踏雪者之斗蟀会》。此外,《不动点定理》是陆秋槎《文学少女对数学少女》中的一篇将数学知识与推理小说结合的作品,王稼骏的《我的弟弟是名侦探》尝试了类似《鹿鼎记》“反武侠”创作,堪称“反推理”小说。河狸的《维多利亚的秘密》则选择了类似犯罪喜剧电影的创作形式,当然这部作品的谜题设置和孙沁文的某短篇小说撞车,在行文上也给人一定的浮夸感(小说中的几个男性角色形象容易令人感到不快)。河狸的另一篇作品也被收录在《2018年中国侦探推理小说精选》中,算是成功“霸榜”。
 

孙沁文
 

孙沁文(鸡丁)的“天才漫画家安缜”短篇《光密室》也被收录在选集中,但出人意料的是,鸡丁的本篇创作虽然冠以“密室”之名,但其实是类似岛田庄司《螺丝人》和时晨《黑曜馆事件》的“ 手记推理”。“ 手记推理”指在小说中会出现某本“手记”作为关键线索,但该手记要么因为缺少关键线索而与现实情况相悖,要么是因为本身就是类似童话故事的形式,需要小说中的侦探以及现实中的读者将童话与现实对照起来进行解读。

对于手记推理,有人称赞的同时,必然有人持否定态度。本书中收录的《不动点定理》和《光密室》都采用了“手记推理”,但读者显然会更喜欢前者,因为在小说中嵌套类似“童话故事”的做法,看过多次以后就有点乏味了。毕竟要让“童话故事”合理地出现,就得在小说中安排精神障碍者(像《三体3》利用童话故事来传递信息,是个非常巧妙但较难仿效的处理方法)。相对而言,类似叙述性诡计的“手记”,创作的余地就大一些了。
 

细节上的瑕疵

最后需要补充的是,本书收录的几篇小说,在谜题的设置与解答方面大多“可圈可点”(至少代表了2018年度国产推理短篇小说的较高水准),但如果追求尽善尽美,则有不少细节上的缺憾。

在《猎凶》中,作者通过书中人物岳警官介绍了一位朋友“Y”,这位“Y”在耶鲁大学留过学,外国朋友都喜欢叫他“Y”,岳警官则认为“Y”比较像Yellow的首字母,更能代表朋友的本质。但实际上,英语中的Yellow并没有情色的含义,反而是在色彩上相对的Blue有,这位在耶鲁留过学的朋友“Y”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岳警官当然可以不知道这一点,但作者在小说中写出来,会让读者觉得可能是因为作者本人就不知道这一点。

而在《踏雪者之斗蟀会》这篇将背景设置为明朝的小说中,我们不难找到只有现代人才会使用的词语,比如在验尸的情节中,验尸的甘老头说:“死因是被一枪贯穿胸膛,是个明显的贯穿伤。”“贯穿伤”这个词就不太可能出自古人之口。甘老头在查出死者中毒后,补充说,“这也只是我一家之言”,也给人以一种刻意模仿古人说话的感觉。

尝试将武侠小说与悬疑小说结合,是一条已有不少人走过的道路,但给人留下鲜明印象的只有楚留香和陆小凤,其他无论是《天涯双探》(七名)的易厢泉、《江湖探案传奇》(朱小川)的苏拙、《汉宫案》(随清风去)的吴慎、《长安街探案》(虞姬)的吴昊,都算不上非常成功的创作,也只能寄希望作者们继续在这一小众领域探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