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会关注一个生活称心如意的人

我们不会关注一个生活称心如意的人,这样的人不需要克服什么重大阻碍,我们也很难从他身上学到任何东西。每个好故事都起源于主人公的欲望没被满足,他的欲望制造了矛盾。故事往往会从一个人的欲望入手,在他在满足自己欲望的过程中出现了各种磨难和矛盾。我们要讲述的就是主人公如何克服这些磨难。

相比「家庭和睦,人帅气多金,天赋极高的主角 A 顺利成为小提琴家」,肯定还是「孤儿出生,命运多舛,但天赋极高的主角 B 成为小提琴家」的故事更吸引你——你会好奇主角 B 到底是怎么克服困难、逆转人生的,或许还希望从他身上学到某些品质。而主角 A,你只能从他身上只能学到下辈子要投好胎,根本没办法跟他共情。

其实如果主角 A 的设定稍做改动,变成「多金帅气却没有天赋,但他一路坚持」,相信你对他的兴趣就会增加很多。日剧《四重奏》里的别府司,就是一个满足这样设定的人物——他出身于音乐世家,家人都是行业顶尖的音乐家,自己也同样热爱音乐,却没有音乐天赋。《四重奏》中就讲了他挣扎的过程。

松田龙平饰演别府司出生于音乐世家,热爱音乐却没有音乐天赋。图片来自 TBS《四重奏》网站

主人公的结局不一定要顺利克服困难。即使最终结果是失败了,但只要人物在这个过程中一直在对抗命运和天赋,我们都能够跟他整个努力的过程产生共情。我特别喜欢日剧《重版出来》里的配角沼田渡,他就是个「最终选择了放弃但还是令人心动」的人物。这部日剧已经结束四五年了,我还总是会想起这个角色。

沼田渡从小就憧憬当漫画家,40 岁的他依然是一名漫画助手,始终未能以漫画家的身份出道。当助手的这十几二十年间,他的朋友一个接一个出版了作品,走向成名,但他自己的漫画始终被退稿。终于,在遇到天才漫画家中田伯后,他看清了双方之间天赋的差距,彻底崩溃了。故事的结尾,他接受了平凡的自己,选择了放弃。像他这样有强烈欲望,并为此付出数十年努力的人,即使最终放弃,我们还是会被他的坚持打动——他的坚持和放弃都代表了巨大的勇气。

《重版出来》中的沼田渡。图片来自 TBS《重版出来》网站

我们不会关注生活称心如意的人,这个道理换成企业也一样。我们都更关注企业所面临的困境,而不是企业的一帆风顺。很多人都爱说,媒体总是报道企业的负面新闻。这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没有错,因为大家都爱看有矛盾冲突的故事,我们都期待从这些故事里看到企业负责人的智慧和决心。不要把冲突当成坏东西。

你想,这些企业负责人远比我们聪明得多。就连我们都看的出来的决策失误,为什么他们就看不出来呢?每天那么多网友教他们做人,他们怎么就不上网看一下网友的智慧发言呢?很多时候他们不是看不出来,而是看出来但是限于某些掣肘而无法纠正。所以限制他们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以及他们如何对抗限制他们的这些东西,这就是我们要展开的故事。

这类型的「负面报道」(作为记者,我们是不会说这是负面的,我们认为这是陈述事实,不过我用这个词可能会帮你更好地理解我想表达的内容)问题不在于媒体是否报道了这个矛盾,而在于如何报道这个矛盾。有责任感的媒体在报道时,会补充企业在面对困境时采取了哪些举措;如果企业没有明确的应对方案,媒体则会联系企业,让他们给出回应。我们经常在报道里看到「截至发稿前,该企业尚未回应」这样的说法,其实就是媒体向企业求证了,但对方没有反馈。

总之,我们不会关心称心如意的人和事,我们读一个故事,是希望能够从这个故事里得到他们在面对困境后的行动,在行动中获得新知。

有情感价值更高的选题

有情感价值更高的故事,这些故事可以获得更多关注,激起更多讨论。当你选择了一个情感价值高的选题,那你可以轻松地写它,因为人天生关注就这些内容。就比如「一只流浪猫是怎么入驻唐宁街 10 号,成为英国现任首席捕鼠大臣的」(这名字是我瞎编的,如果你对它感兴趣,可以搜一搜「Larry the Cat 的故事」),这样的文章不需要采访(受访者也回答不了),只需要资料整理,两三个小时就可以快速产出,流量还高,因为人人都爱小猫咪。

可要是你写一篇「播客行业的变化」,那就没那么好操作了。为了把内容做好,你需要花一两周时间采访了十几二十个播客节目主理人,然后再花不少时间处理文本。这样耗时写出来的文章,发表后的关注度很可能远不如流浪猫的故事。因为猫就是情感价值更高的选题,我们天生对小朋友和小动物有怜爱之情,而播客的受众太窄。

英国现任首席捕鼠大臣 Larry,图片来自香港 01

不过这也不意味着你要跟着流量走。你选择写什么选题,跟你所在的媒体调性,和你对自己未来的计划有关。就比如,你不太可能在少数派这里看到「英国现任首席捕鼠大臣」的故事,但「播客行业变迁」,就是适合少数派的选题。从未来上看,「Larry」这样的选题只是流量高,对写作者一点帮助也没有,「播客」这样的选题流量低,但从中能得到更多锻炼。你要做什么选题,选择什么方向,还是得心里得有数。

说到底,人都是逃不了「情欲」和「财富」

说起来很俗,但人就是天生对「情欲」和「财富」好奇。

我们好奇「如何致富」,也喜欢听「成功人士的经验」,我们迫不及待想从他们身上学到点什么,无论我们再怎么抵触,成功学依旧是图书市场里的销量冠军。

我说的「情欲」也不仅是爱情,还有友情、战友情和亲情等,我们喜欢人类间的情感流动,我们想从这些流动中看出故事人物的「欲望」,有人迫切想要成为大富翁,有人只想种花弄草远离世俗,是为什么令他们有完全不同的欲望的呢?讲故事时,能够「情欲」和「财富」几乎是必胜法则。

就比如「播客行业变迁」这个选题,如果只是单纯梳理历史变化,那就很没意思了,可以稍微调整下方向,展开讲目前头部播客节目的盈利模式,他们是在哪个时间节点做对了什么选择,讲清楚「他们到底是怎么赚到钱的?」就会更吸引人一些。

本章小结

  1. 生活称心如意的角色很难让读者产生共情。
  2. 写企业的故事和写人的故事一样,都需要找到阻碍对方发展的矛盾点,以及他们对抗限制的方式,由此挖掘出更深层的故事。
  3. 更负责任的方式是在写故事时跟当事人确认事件的后续发展,并告知读者事态进程。
  4. 人们天生更关注情感价值高的内容。
  5. 「情欲」和「财富」是必胜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