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注:本文是「少数派 2019 年度征文活动」的入围文章,本篇征文的投稿赛道为:多一度思考。本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少数派对标题和排版略作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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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否认的是,我们正处在一个摄影狂热的时代。

影像技术的迅猛发展,普通民众的审美增进,社交需求的广泛激发,都为「摄影」这一技能或习惯的普及创造了优越土壤。打开我们的社交平台或者科技网站,会有优秀的摄影师教你如何拍摄,如何邀约,如何变现;手机厂商在你来我往的竞争中开发与推进各类方便快捷的摄影黑科技,应用市场里你总能找到最适合你的后期工具,作出一张好看的照片越来越容易,也越来越快了。

摄影已成为丰富多彩、挥霍浪费、骚动不安的社会的艺术典范 —— 一件新型大众文化须臾不可缺少的工具 by Susan Sontag

但这些真的算是「摄影」吗?

我最早有这样的疑问是在三年以前,而在 2019 年,我对自己的这般怀疑又加重了几分:那些「好看的」,能够较容易的创作或复制的「照片」,真的算是「摄影作品」吗?

untitled | New York City. 2019
untitled | Wengen. 2019

untitled | New York City. 2019
untitled | Wengen. 2019

untitled | Firenze. 2019

不可否认的是,我同样也是工业时代的受益者,我使用数码相机快速的捕捉我想要记录的画面,那些转瞬即逝的街头瞬间,那些打动我的风景与人,那些用于日后回忆的事件记录等等。但就如同大部分摄影爱好者一样,我对旅途中的照片进行挑选、后期、整理、分享。而之后,我自己并不会反复再观看它们,这些照片给我的满足感与成就感十分有限,也并不能让我感到兴奋,又或对我自己激发怎样的思考与反省。

「嚴肅」的观看

也就是在 2019 这一年,我开始了更为广泛的观看,无论是行为、影像、装置,还是传统的摄影作品,不仅仅是为了提升审美,也是为了避免摄影的同质化,同时看看那些更有艺术价值的、能够被反复审视、批判、甚至摆在美术馆里的作品到底在表达些什么。

  • Matthew Avignone - Stranger Than Family
Stranger Than Family
Stranger Than Family
  • Nicholas J R White - Carpathia
Carpathia
Carpathia
  • Georgie Wileman - Endometriosis
Endometriosis
Endometriosis
  • Mark Mahane - Polar Night
Polar Night
Polar Night
  • Rebecca Topakian - Dame Gulizar and Other Love Stories
Dame Gulizar and Other Love Stories
Dame Gulizar and Other Love Stories
  • Barbora Kleinhamplová

这些最近观看的作品中,有的关注收养家庭在美国中产家庭中的困境与身份同化,有的出自山林保护协会的荒野档案,也有女性子宫内膜异位症的自画像纪录,对极夜地区美丽景观的影像叙事,从曾祖父母奇妙爱情故事衍生出来的异域之爱,通过航行的影像画面对社会政治病态的暗喻与不适表征等等。

这样的观看令人兴奋,毕竟互联网上大多数「视觉暴力」类的作品,我们已经看的足够多了,不管是震撼的风光,性感的人体,浅尝辄止的人文,常规的同质化已经让我审美疲劳,而这些欲言又止又或者并不那么「好看」的作品,却让我喜欢更多,也更能让我驻足观看,思考许久。

British Journal of Photography 官方网站

互联网资源的丰富度扩展了观看的边界,国际上的影像资讯网站,杂志,甚至是艺术家们的个人网站,都是我平时驻足观看的渠道。过去一年的海外游历也让我有机会买到更多优秀的摄影书与画册,也时常去美术馆和艺术书店,或者在互联网上阅读难啃的摄影评论文章,对「知识」和「意义」的饥饿感越来越强,每个月都在练习,尝试新的专题摄影与自我审视,沉浸在严谨的创作实验之中。

家中的部分画册 / 陪伴我的猫

「画家建树,摄影家揭发」

我开始希望我的摄影是有「意义」的,是可被反复解读的,哪怕招致误解或批判。

作为创作三年的同名摄影项目的总结,过去一年我做了一本自己的摄影书 —— 《 Restrained Orders 》,有幸参加了日本 TOKYO ART BOOK FAIR 2019、德国 Berlin Photo Week 2019、上海 abC 艺术书展等,作品也被选入 「 TOP20·2019 中国当代摄影新锐展 」,终于在「严肃摄影」的话语体系中作出了一点点努力。

当然,这也与我个人的教育背景有关,由于是教育学出身,所做的工作也与社科研究有关,在拍摄途中会被被奇妙景观或特定的现象所击中,而后收敛意义的时候,才会突然想到那些画面是为何吸引我。

也因此,我自己的摄影项目带有强烈的社会科学属性,往往会是一些学术理论的具象表现,又或者从理论出发,自己再以发散的联觉在影像上作出创作。

Restrained Orders

米勒(Miller, P.)曾从蚁群中个体的相互作用得到启发,提出蚁群自我组织效应,由于没有责任制度,每一只蚂蚁并不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也没有告诉其他人该做什么,每一只蚂蚁每天都要对发生的事、碰到的其他蚂蚁、以及环境的变化做出反应。每一只蚂蚁做某件事时,会影响其他蚂蚁,这种影响会波及整个蚁群,即个体之间的相互作用形成了社会网络,从而产生了自我组织。而后,威廉·怀特(William H. Whyte)通过一项十六年的纽约街头观察项目发现,当人们走在城市中的人行道时,可能不会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一个自我组织,但是事实上他们已经被人行道所包围(《City:Reduscivering the Center》)。怀特指出,行人是一种社会存在,但同时也是一个运输单位,一个非常复杂且高效的单位,在人行道非常拥挤的情况,他们能以惊人的速度行进而不会发生相互触碰。这是一种个体层面的自我调整的集合,以至于在整体上形成了一种相对平稳又有效的流动。随后另一位学者布雷哈(Braha, D.)指出,这样的现象使得很多时候组织会在大环境中形成特定的行为模式、意识变化、价值观调整等等,这样的自我组织也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中所关注的许多对象中存在。

Restrained Orders

城市、乡镇、山村,乃至人类活动所能延伸到的广域空间内,许多日常琐碎的景象都极易被忽视。那些生活在此的居民,人造的景观,被修剪排列的植被,扭曲或被反射的光线,甚至是其他动物的生命轨迹,一旦将之剥离并严肃审视,这些物像便呈现出一种克制、严密、有迹可循的秩序感。「人造与非人造的物象仿佛都按照可预测的框架与轨迹、在目光所及之处运转并生长。」

这便是「秩序」,并且是「克制」的。在笔者眼中,自然之物与人造之物的差异感,随着秩序的扩张逐渐变得模糊,但视觉上的冲突却越发让人盲目。「Restrained Orders」 所收录的影像作品包含了笔者居住中国、旅行日本、求学新加坡与美国过程中被击中并记录下来的奇异画面,那些锐利的、让人驻足的有趣景象通过剥离并编排组成了这一系列。这一作品引发了对某种矛盾的疑问:「这般克制的秩序,是我们主动接受并遵循的,还是被压迫、被固化后的视而不见呢?」

Restrained Orders

社会学移情

事实上,许多当代艺术家们都会通过作品对当下社会的某些议题或现象作出探索或发问,但有一些主题在近些年十分泛滥,比如难以启齿的亲密关系,抑郁症或情感障碍的纪录,少数种群、民族、边疆或者沿海县城的田野观察,久而久之,也确实让我觉得困乏,也陷入了更进一步的自我怀疑:这些「严肃」的作品,包括我自己所做出的尝试,是否仅仅是对社会学的简单移植,甚至是一种经不起推敲的强行移情呢?

untitled | 选自个人项目 Restorative Topophilia

在我个人的学术研究中,必须包含非常详尽的前调研究,文献综述,甚至长时间的田野调查、观察访问等等,与此同时,足够客观并且遵循研究伦理,也是社会学研究中的重中之重。而许多摄影作品,很容易看出是短暂作出的集中创作,又或者难以看出足够有说服力的工作量,甚至真诚的情感,那从个人观看的角度出发,我也是持谨慎的怀疑态度。

但哪怕研习了好多年社会学,我也无法回答或解释「什么是社会学」。但我曾从别处摘录下这一句话:「 社会学的温柔之处,就在于它会环顾四周,发现并试图理解那些不言而喻的、甚至是非理性的存在之现象。」 对于试图在人文关怀或者更为深刻的思想上赋予摄影创作更多的意义,这句话或许是一个很好的提示。

untitled | New York City. 2019

不过摄影嘛,还是取悦自己最重要,只是每个人有取悦自己的方式与审美倾向。多一点思考,总是好的。

有一个问题我问自己多次,也试着在文章的最后对读者们做出发问:

「你已经知道如何摄影了,那你到底为什么要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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