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的魅力何在
没有第一观感的支撑,其他各种赋予价值的努力都将是徒劳的、错误的。
——朱岳
我的第一次话剧体验源自一次幸运的中奖。当时对「话剧是什么」并没有明确概念的我,懵懵懂懂地坐在了《复活》的剧场里。 帷幕拉开,聂赫留朵夫和丝洛娃爱恨交织的故事也在我面前砉(音同哗)地展开。十字型舞台、复古的音乐,东正教下的俄罗斯风情瞬间展现在我眼前,长串的俄国人名在演员口中自然流畅,反复质问的对白让人迷惑又深思,「当初你用喀秋莎做了你肉欲的牺牲品,今天,你又想用我拯救你的灵魂?」。最后悬念被解开,演出结束,心中满是震撼。
凭一次两三个小时的演出,没读过原著的我就被这个故事深深吸引,也对话剧这个艺术形式产生了巨大的兴趣。
在屏幕上能看到一切故事和情绪的现在,话剧的独特魅力更得到凸显。它很真实,没有摁下暂停的机会,没法儿重看,每一场次演员的状态、你的状态都是限量版。情绪和温度在剧场中流动,你既是观众,又是剧作的一部分。
比起电影,话剧更像一场「准时开场的梦」。
当然,如果要真正明白话剧是怎么一回事,还是要走进剧场自己去看一次才知道。话剧的定义、魅力、意义,都在它第一手的现场里。
下面我想分剧场和导演推荐一些值得信赖的话剧「厂牌」,如果你想试试踏进话剧的大门,那么这些备受考验的经典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剧场出品
开心麻花
代表剧作:《乌龙山伯爵》、《夏洛特烦恼》、《莎士比亚别生气》、《李茶的姑妈》
「马东什么?什么冬梅?马什么梅?」
这是来自电影《夏洛特烦恼》的一个经典搞笑桥段,改编自 2012 年开心麻花出品的同名话剧,深受全国观众的喜爱,由此,原本小众且经济实惠的话剧迷的不二选择——开心麻花,也展出在大众的视野里。
曾经有不少人认为比起暴露社会黑暗的悲剧,喜剧只是一种轻松的、消遣性的戏剧样式,欢笑过后什么也不会留下,因此喜剧「俗」、「缺少思想性」。但是,要是话剧不关心现实,那么现实中的人们怎么会走进剧院去关心话剧呢?
2003 年,开心麻花推出首部爆笑喜剧作品《想吃麻花现给你拧》,并连续演出40场,受到观众的欢迎及媒体的竞相报道,崭露头角。开心麻花本着「以为人民娱乐服务为宗旨,把智慧与快乐拧成舞台剧」的宗旨,创作了《乌龙山伯爵》、《牢友记》、《莎士比亚别生气》、《李茶的姑妈》等一系列剧作,以荒诞的故事情节、夸张诙谐的演员表演,给人们带来原创、本土的快乐,使用反语、讽刺表现对世态的批判,响亮地发出自己的声音。
喜剧的「俗」,喜剧的「大众化」,喜剧所显示的「普通人的生活」、「平凡的生活」,都是话剧伸出手与观众交流的展现。即使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没有给你带来生活的启示,它也给你带来了一个愉快的夜晚,开心麻花亦是如此,它以作品告诉我们:喜剧、闹剧也可以是有思想的话剧。
上海捕鼠器戏剧工作室
代表剧作:《无人生还》、《东方快车谋杀案》
1947 年,阿加莎·克里斯蒂应 BBC 之邀为玛丽王太后的八十大寿创作了广播剧《三只瞎老鼠》,这部广播剧被戏剧制作人彼得桑德斯改编为剧本《捕鼠器》并搬上舞台,从这一天起,这部剧每晚上演连续 50 余年、20000 多场至今不衰,每天都在创造新的世界纪录。以此剧命名的上海捕鼠器戏剧工作室,主要引进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戏剧,在忠于原著的基础下,通过恰当的改编搬上舞台。
2007 年,作为首家专业制作悬疑和推理戏剧的工作室,捕鼠器工作室联合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制作了阿加莎的著名长篇推理小说《无人生还》:
「十个印地安小男孩,为了吃饭去奔走;噎死一个没法救,十个只剩九……
一个印地安小男孩,归去来兮只一人;悬梁自尽了此生,一个也不剩。」
小说中多次出现的童谣在封闭的演出厅里响起,原著中蹊跷离奇的情节在观众面前展现。一个个人物正在以你早就烂熟于心的方法被谋杀,正当着你面前,你却无法阻止。观众就像身处案件之中的隐形人,随着剧情的推进被恐惧和无力感渐渐包裹。《无人生还》获得了空前的成功,自此在上海乃至全国的舞台上掀起了一股悬疑剧的热潮。
除《无人生还》外,捕鼠器工作室还引进了《意外来客》《东方快车谋杀案》等各部阿婆主的小说改编话剧,如果你想体验一个惊险刺激的夜晚,可以选择走进捕鼠器为你精心布置的凶案现场。
北京人艺
代表剧作:《雷雨》、《茶馆》、《玩家》
北京人艺全称北京人民艺术剧院,也被剧迷亲切地称为「首都剧场」,首任院长是著名剧作家曹禺先生。作为一所有近七十年历史的人民剧院,北京人艺出品的经典剧作如《雷雨》、《茶馆》、《白鹿原》,为我们呈现着时代的变迁,各阶层的兴衰苦败。它坚守「戏比天大」,是北京话剧的最高殿堂,宋丹丹、冯远征、胡军等大批现今活跃在荧幕上演技精湛的演员,曾经也在这个舞台上被打磨、被历练。
在众多优秀的戏剧作品中,《玩家》等京味儿大戏尤为出彩,大量的北京方言土话和剧本行业术语让观众在欣赏演出时,加深对北京文化的了解。如「玩家」一词,最早是在该剧剧作家刘一达撰写《京城「四大玩家」》一文时才出现的,用他自己的话说,「这个词是我发明的」,你在《新华字典》、《现代汉语词典》里找不到它。「玩弄」、「玩命」、「玩偶」、「玩笑」,原先人们对「玩」这个词就有一种偏见,不是玩物丧志就是玩世不恭。但剧作中的「玩家」指的是一批收藏家,他们熟悉藏品背后的历史,走访各地寻找宝物,用有如工匠般的细致和用心保护着藏品,话剧《玩家》的上演,获得了观众的满堂叫好,颠覆了人们对「玩」的看法,即使起初也受到争议,但经过岁月的检验,也逐渐得到了社会的认可。
陕西人艺
代表剧作:《白鹿原》、《平凡的世界》
「锅锅儿嘉轩后来引以为豪壮的是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
1988 年清明前后,陈忠实打开了大 16 开的硬笔记本,写下来《白鹿原》草稿开篇的第一句话,直到 1991 年腊月 25 日的下午,他眼前才出现原上最坏的男人、与白嘉轩作对一生的鹿子霖的尸首。
2012 年,李宣接手了陕西人艺, 在刚接手剧院时,账面上只有 13,500 块钱。在《白鹿原》的成功之前,陕西人艺曾被笑称为「三无剧院」:无编导、无演员、无观众,在一段很长的时间里,演员为了维持生计,开起了餐馆、 KTV。
早在 2006 年,由北京人艺版的《白鹿原》就获得了观众广泛的认可,被尊为「无可替代的《白鹿原》」,而陕西人艺本着要把《白鹿原》「带回家」的想法,在 2015 年请孟冰为陕西人艺再改《白鹿原》,由陕西人民亲自重新演绎关中大地上说不尽、道不完的故事。
改编后的演出长达三个多小时,而且是全程使用陕西话演的三个多小时。陕西人艺版的《白鹿原》中没有明星,采用的全是陕西本土的演员,他们说的话、干的事儿,就有「真实的老陕身上那股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骨血气」。陈忠实先生当年沉甸甸地交给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生命」,在陕西人艺的手中显示了对家乡满腔的热爱,绽放出雄浑厚重的生命力。
果陀剧场
代表剧作:《最后 14 堂星期二的课》、《淡水小镇》
前不久,「冰桶挑战」的发起人——美国波士顿学院前棒球手皮特·弗雷兹因渐冻症逝世。讲述渐冻症教授生命终结前的故事的《最后
14
堂星期二的课》,今年正值巡演八年。
如果我们面临死亡,我们将讨论什么?教授的扮演者演员金士杰每次演出《最后 14 堂星期二的课》之前,都会问自己这个问题,「请把死亡再形容一下」。
2011 年至今巡演超过 250 场的《最后 14 堂星期二的课》是果陀剧场的经典剧目。除了剧本、演员的演技、舞台的效果这些「硬指标」,果陀剧场的出品饱含真挚的情感,旨在与每一位观众,分享舞台上的美好世界。《淡水小镇》的艾茉莉在回返尘世之旅后,体悟珍惜生命的重要;《公寓春光》的吴宝德最终发现自己心中,还有一点不容被扭曲德善良本性;《最后 14 堂星期二的课》乐观的莫利教授对于我们害怕又克制的告别,持以「老顽童」的心态,向米奇、也向观众讲述:了解死亡,我们才能更好地了解如何活着。
导演出品
林兆华
代表剧作:《绝对信号》、《哈姆雷特》、《三姊妹·等待戈多》
我理解的戏剧精神,是不甘于现在的戏剧状态,不甘于原有的那个模式,从导演到表演的模式,尽管它可能不成熟,但总有新的东西让你看到。但恰恰剧团的戏剧,或者大家认可的戏剧都没有这种生命力。
——林兆华
1982 年林兆华和作家高行健合作的一部《绝对信号》,让创作者和观众的眼界一下子打开了,大家意识到「原来话剧还能这么演」,吸收许多西方的东西、外国的手法、呈现形式,和他们对待世界的基本态度,把上世纪 70 年代舞台沉闷的视觉和听觉形象一扫而光。
随后《车站》、《野人》等戏剧的出演,担任北京人艺副院长的林兆华想实现那些在原本在剧院实现不了的东西,做往前走的戏。
《三姊妹·等待戈多》将契诃夫的《三姊妹》和贝克特的《等待戈多》合在一起,给它赋予新的生命力;《哈姆雷特》也没有强调「篡位复仇」,林兆华想通过剧作传达的是,哈姆雷特主要的痛苦是他有思想,而活着的有思想的人都可能面临哈姆雷特那样的命运,「人人都是哈姆雷特」。这种独立思考和创作的意识让他的作品有冲击力、有个性,这也是国内最早一批做实验戏剧的人所追求的。
2020 年,是《三姊妹·等待戈多》巡演的第二十一个年头,当年北京的话剧舞台呈现出的前所未有的躁动和喧闹,仍在延续。
孟京辉
代表剧作:《恋爱的犀牛》、《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柔软》
「你是不同的、唯一的、柔软的、干净的、天空一样的,
你是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
带着阳光味道的衬衫,日复一日的梦想。」
这是出自实验戏剧《恋爱的犀牛》中的经典对白,在 1999 年的夏天,北京那个僻静的北兵司马胡同的青艺小剧场,传到了拼命往剧场里挤的观众的耳朵里,更刻在了他们的记忆中。1988 年冬天,就读中央戏剧学院文学系二年级的廖一梅,遇到了非科班出身当了一年中学老师后考进这所学校的孟京辉,两人相知相爱,后来廖一梅做编剧,孟京辉当导演,以孟京辉戏剧工作室为根据地,为观众们带来了《恋爱的犀牛》、《琥珀》、《柔软》等备受称颂的经典爱情话剧。
区别于有故事的起承转合、有人物情节的细腻刻画的传统型话剧,先锋性和实验性是孟京辉戏剧的特点。廖一梅笔下的剧本想摆脱这些模式,想循着自己内心的追问和呐喊,是非现实的脱离固有故事结构的剧本,让诗意的语言像一把利剑肆意挥舞。你甚至能感到它在空气中的震动,和它划过时带来的轰鸣,富含自己对爱情、社会的解读。
语言的尖锐、对现实的叩问、舞台上演员们放肆的表演、荒诞的情节,孟京辉从未放弃过剧作中的锋芒。在 1998 年 12 月的某个晚上开始,他发出的声音也就再也没有沉寂过。
赖声川
代表剧作:《暗恋桃花源》、《如梦之梦》
我不敢说这是幽默,但我能说,暗恋桃花源是你我生活中的一个小玩笑,一个会令人发出会心一笑的小玩笑。
——赖声川
一个在演病房里回忆过往情事的《暗恋》的悲剧剧团,一个在演桃花盛开的《桃花源》的喜剧戏团,因为意外,要争夺同一个舞台,他们相互干扰,戏剧悲喜交加。
这部剧本以集体即兴创作的方式创造的话剧,是导演赖声川的成名作,是实验戏剧的作品。在排练过程中,演员根据粗线条设定的情节和人物,在导演的领导下以自身的生活经历、见闻体验发展情节和人物。这种创作方式摒弃了传统「剧作家编剧、导演排戏、演员演戏」的模式,由导演构筑剧情构架,引导演员相互之间的彼此撞击。
像大家在创作时讨论何谓「桃花源」,会谈到欲望、时间、过去和未来,谈到我们对理想生活的向往,以及面对这种向往无法完成的哀愁。这里会有很多导演意料之外的东西产生,兼具实验性和大众性,通俗生活化的台词、天南地北的思想融合,使更多的人愿意走进剧场。《暗恋桃花源》的演出,打开了台湾剧场的格局,使戏剧演出从被视为少数人的前卫艺术向社会生活的正常娱乐活动的转变。
1985 年 11 月 30 日后,《暗恋桃花源》便长盛不衰,在时间的沉淀下,剧中一些更具备恒久气质的人文情怀变得更深刻了,或悲或喜,仿佛在任何时代、任何地方,类似的故事和情景正在发生。
结语
陈思安的小说集《冒牌人生》里有这么一个故事,经验老道备受业内关注的剧评人得了一种怪病,每次去看演出都会睡觉,为此他尝试了各种方法,却没有一件能够救他于水火之中,无论是什么剧种,他都无法醒着看完一部戏。而剧作大师的谢幕之作正在上演,业内外的人前来询问剧评人的评价,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若我们也得了的这种怪病,世界上再没有感受,建筑师不能看图、作家无法阅读、演奏家无法倾听任何声音……后果将不堪设想。感受是无可替代的宝贵情感,而观众是话剧长存的关键,话剧关心现实、贴近生活,演绎着别人的故事,也给予着台下的你我一些关于生活、关于人生的参考建议。
题图选自音乐剧版《恋爱的犀牛》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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