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日本

19年的京都马拉松没有抽签，报上就能跑。虽然二月不是一个旅游季，寒冷加湿度总让人觉得无福消受，但这次可是为了马拉松啊！三年前就轻松完成半马的我，还未尝体验过42公里的挑战（拖延症可耻）。怀抱着如此的复杂心情，我又一次开始了airbnb和机票的预订。

不算这未成行的一次，去日本已经三回了。虽然曾去过十个国家，但每每感叹日本旅行的便利。无论是随处可见的贩卖机和卫生间，还是体贴而人性化的服务，亦或是便捷的铁路系统，简而言之，很舒坦。

舒坦不仅仅体现在表面，更多是打交道的人。无论任何岗位，到处都能见到职业化的微笑和耐性，于我而言这些都是很珍贵的品质——国内真的少见。“工匠精神”是我们谈到日本人常常会说的一个词，但随着我对日本的了解更多，我却发现一些不同的东西。

我与在日的华人交谈（部分已经归化），他们说到最多的东西就是阶级跨越，“日本大多都是中产”，已不止一次听过这样的说法。留日的华人往往为现有的生活感到满意，但你也很难从他身上找到激情——这倒是国内盛产的品质。

表面的安稳背后是缺乏流动性的选择。即便是最激情浮躁的游戏行业，在日本都要安静许多，优秀的年轻制作人暗叹“资源都被无能的老前辈所把控”。不过全世界也只有这里，才能酝酿出“塞尔达 · 旷野之息”这样的精美艺术品。

微寒的中国

18年真的凉了，A股至今未能振作，全面解锁限购的传闻常有听闻，经济已经疲软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一个事实。换个角度看，我们已经疯狂奔跑了那么久，如同长跑，也该体验到配速过快的后果了。几年前，当我看着一个个素质平庸的“人才”进入游戏行业拿着高薪，炒房的黄牛每天都在琢磨着如何享乐，而真正干实业的人却拿着可怜的薪水，早就预料到会有破灭的一天。一切，不过因果轮回。

即便iPhone也不好卖了，新品发售时排长龙的景象一去不回。毕竟，一万元都能买几件家具装修一个房间了，却拿来买一个比发达国家卖的还要贵的手机？许多人开始收拾起自己的理智，用着屏幕裂开或换过电池的老苹果。
越来越多人早上开着抖音和今日头条，晚上靠着综艺和电视剧打发时间。游戏业依旧坚挺，经济越差，这个行业却能逆势尝到甜头，说到底还是宅最经济实惠啊。佛系青年的涌现，并不是没有欲望，而是欲望不起了。

低欲望的根源

日本和中国正出现的这种现象，在日本经济学家大前研一的著作中，被称之为低欲望。年轻人不再热衷于买房买车，不愿意结婚生子，不喜好奢侈消费，甚至不想出人头地。说白了，低欲望社会就是一种年轻人缺乏欲望、厌倦消费的社会现象。

除了相似的结婚率、赡养比下降以外，中国相较日本，却又有根本的不同。日本这样的老牌发达国家，社会安全制度健全，经历过了泡沫时期，国民已不用为生老病死这样的基本需求所担忧。说白了，物欲的本源是持续的生存焦虑，而日本人缺乏这样的焦虑，但同时也没有足够的野心——各种职业的收入差距远不如中国那么大。
国人不仅焦虑，混乱的体系下充斥着机遇。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由于信息和资源的不对等，机遇其实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加上沉重的负债和未来可观的教育、医疗支出，中国的家庭杠杆率已经超过美国。三十知天命，可能更为合适。

根源1：求而不得，断裂的社会

挫败源于欲望无法被满足，长期得不到满足的结果就是自我压抑，就连我们的身体运作也是同样道理：饥荒战乱年代的人更加嗜睡，大脑会命令身体降低活性，减少对资源的依赖。

信息爆炸的当下，消费主义和个人崇拜是影响年轻人最深的主流价值观。我们每个人似乎都必须是完美的——健美的体型，不凡的谈吐，每年几次旅行，服饰包包要有品味。每次我看到屏幕上一个个宛如画中走下来的型男靓女，心中都会嘀咕“这怎么可能！”。社会正在生产五花八门的新生偶像，即便是普通人的交际圈也总有那么几个“天之骄子”。

扭曲的价值观让我们盲目消费自己的时间精力。有的人根本不明所以，就开始在健身房里寻找所谓的生命意义，并致力于凹出各种朋友圈自拍；我们关注所谓的潮流时尚和最新科技，一边担心被流行甩开，一边担忧钱包的厚度；我们仓惶地关注着所谓大咖的言论，消费着N手信息，却不知自己只是人家眼中的韭菜。

然而时间和精力却不是无限的，这总是令人困惑，并频繁地使我们处于求而不得的状态。即便有人心如止水，另一半的抱怨也常常将自己拉回现实。断裂的社会早已变成舞台上的狂欢作秀和舞台下的麻木沉默，即便曾经最激情的年轻人也很难坚守最初的理想。

根源2：生存压力，畸形的地产

每一个听着一分耕耘一分收获长大的80后、90后，都曾亲身经历祖国的高速发展。从用不起电视、空调，到家家户户都有汽车，从旅游的概念刚刚兴起，到中国出境游巅峰，我们已经习惯于接受这样的变化。在中国，没有什么不可能。

然而时代变了，步入2010年后，中国的经济增长开始放缓。曾经的房地产神话现已不再是财富的信仰，而其造成的后果便是，几乎所有的年轻人买房都需要父母的支援，除少数的幸运儿外，大多数小家庭一形成就已背上了巨额负债。连负债都没资格背的人，要么选择更偏远的城市边缘，要么只能选择离开。中国的城市化建设极度不均匀，而不均匀的结果就是教育医疗资源、居民素质和基础建设的巨大落差。已经接受了北上广生活方式的年轻人，大多无法适应家乡的“蛮荒”。定居在一线城市生活的人又何谈幸福，抚养一个孩子的平均成本已接近300万，这样的开销显然不是任何职业都能承担的。

讽刺的是，高考都不再是孩子的救命稻草。清华北大这样的高等学府，已很难见到穷困家庭的踪影。

根源3：互联网，廉价的精神享受

核能、火箭、计算机三项技术在20世纪40年代诞生，但计算机最终成为影响人类最深的新时代造物，而其一大特征便是可复制性。原本诸如唱片、酒精、台球等消遣，需要硬件设施和耗材，才可持续不断地使用，但虚拟造物不受其限制，生产一或一万份的成本完全一致。

在4G网络的加持下，网络社交，网络电视、网络综艺、网络直播、网络游戏成为了新的精神信仰。古话说“行千里路，读万卷书”，然而现在只需要一台手机，就可联通整个世界，甚至同时存储一个图书馆。廉价的精神享受让人难以自拔，人们不再需要投入就可获得更多，甚至连拍照都变得如此容易：自动对焦，自动曝光，自动调色，自动美颜……全世界最聪明的人才汇聚于计算机软硬件业，却只是为了争夺消费者多一分钟的热情。

我们不再需要远行，不再需要面对面，不再需要书籍，毕竟看书的刺激远小于荧幕所能带来的。我们的孩子在苹果设备的包围下长大，小猪佩奇们成为新生代的精神食粮，未来人类与现实生活和大自然的联系更加孱弱。

低欲望的坏处

频繁地求而不得，背负着沉重的负担，唯有廉价的互联网给我们提供些许慰藉，满足我们卑微的好奇。廉价低俗的媒体内容，在热搜榜，明星八卦，暴力冲突，情绪煽动等信息的夹击下，几乎无人可以保持清醒，久而久之，思维逐渐固化，戾气越来越重。长期的麻木生活让我们对生活丧失热情，失去激活自身潜能的机会。

一旦思维牢笼形成，主动思考能力会退化，专注力和耐心会消失，视野会变得无比狭窄，直到最终完全丢掉野心。经济萧条时期的奶头乐理论正作用于此，只要民众变得愚昧，就会丧失抗争的欲望。

再次回到日本，历史是否惊人相似？全世界最发达的宅文化，成人产业，娱乐节目均诞生于此，狭小租屋的年轻人成为螺丝钉的同时，也逐渐放弃了成为更好存在的可能。中国的情况更加糟糕，不仅仅体现在经济水平的差异，更重要的是社会制度和精神修养都不够健全。中国年轻人的经历更单薄，选择更稀少，而陷阱却更多。

欲望的意义

无数言论和书本都在强调欲望之恶，但只要有一天人会感到饥饿，欲望就如影随形。直面欲望并不代表沉沦于其中，而是更真诚地看待自己。红尘滚滚，有幸活这一生，总是为了追求什么而来。即便是遥不可及的愿望，哪怕努力过却最终没能实现，最重要的东西也已然收获。

想要战胜低欲望状态，就必须打破恶性循环。当自己没能完成目标或拖延时，大脑会发出指令，删除不愉快的记忆让自己得过且过。删除的操作终究会留下痕迹，进而让我们更加麻木。只有频繁地达成个人目标，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大脑也会拼命记忆，毫不吝啬地给予自己正向反馈。不断地完成小目标有助于提高自控力，进而提升自己的勇气。敢于做出承诺并积极兑现，是人生能够精彩的前提。

我们的生活中有两个圈，通常关注圈都大于影响圈，我们关心太多，行动却不够积极。减少对无需信息的关注，减少对既成事实的纠结，减少前瞻后顾的胆怯，将自己的全部精力投注于内心真正渴求的东西。
向死而生，挥洒自己的欲望，这是身为一个普通人最后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