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写完这篇文章,就先迫不及待地发在这里,不知道你是否能有共鸣。在读这篇文章前,我还是希望你能先听这一集节目,或许能有更多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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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想到这集节目发出之后,会有人回应。在一个凤凰的粉丝群里,大家开始一起回忆当年的卫视中文台,并纠正我在节目里的错误。
“那个节目叫做《佩佩时间》,是由郑佩佩主持的谈话节目。蓓蓓姐主持的应该是《财经报道》和《神州经贸》。《佩佩时间》更像是脱口秀,记忆中极少有嘉宾,都是郑佩佩自己在说。”
我采访的@凤凰先生331 也找到一篇贴吧里的文章《90年代初看过卫视中文台的朋友都进来怀念下吧》。
“那个是《邱彰说法》,真是年纪大了。”他说的是自己在采访中提到的那档法制节目,其实是每周二晚上由当时台湾的大律师邱彰所主持。
蓓蓓姐自己也加入进来,“我卫视中文台时主持财经节目和《今日看真点》。”蓓蓓姐,全名沈蓓蓓,曾经是卫视中文台的主持人,后来成为了凤凰卫视主持人事务部副总监。她还发来两张当年的照片,“帮助大家回忆”。一张是生活照,从左向右分别是严力耕、蓓蓓姐、吴小莉和孙悟空的配音李杨;另一张看着是宣传照,吴小莉、蓓蓓姐、还有当年也在卫视主持电影节目的张铁林。“那时电脑没这么厉害,所以留下的老照片不多……”
@凤凰先生331 也“放了大招”,发了两张1999年对着屏幕拍的《凤凰早班车》,主持是陈鲁豫,一张是站着读报,一张是坐着说网络新闻。
这回轮到我激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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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当年看到的凤凰,鲁豫的“说新闻”借由学界的总结归纳,使她成为了一种在中国电视开创性的风格。但我记得在1998年的国庆节,第一次看到她,还有曾静漪主持“早班车”时,我是全然不会有这样的总结,因为我天然地觉得,是啊,港台电视不就应该是这样吗?就是跟大陆的电视不一样。那会上海电视台也刚刚推出了《上海早晨》,我还记得尽管主持人李培红坐在一张白色椅子上,左手边一个台子,上面放着一盆花,全然没有了以往大陆电视播新闻的正襟危坐,然而播报却难脱字正腔圆。有些事情想要变化并没有那么容易。
我把这两张照片贴到朋友圈里,好几位朋友留言“很喜欢那个时候鲁豫的感觉”、“那时候的陈鲁豫比现在好”、“其实鲁豫早期做采访,真的很有水平,讲话也非常有趣”。
是,那会的采访我见过。2002年刚刚开播的《鲁豫有约》还是个一对一的专访节目,最初几期,毛阿敏、章含之、金星、张行、程琳……把许多远离公众视线的人重新拉回到镜头前,那会她身上还留着些多年播新闻、做直播的影子,表情冷峻、提问不疾不徐,跟着对方的故事走。印象最深的是串场,一段话不长不短,讲述自己与被访者的渊源……
我只好回那位好友,“不进则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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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还不是我最早看到的凤凰。最早的印象是在1996年,那会凤凰还把自己定位成“都市流行娱乐台”,晚上10点播《X档案》。7岁的小孩看这个是强刺激,下水道里的食人怪什么的,看一集好几天睡不着觉。
那会看凤凰只能盼着每年国庆或者春节来上海的姑姑家看。到了1998年春节,有了《时事直通车》。
“他们的马赛克遮得干干净净”,表哥告诉我,说的是凤凰播台湾新闻,会把原来画面上的标题和跑马灯字幕全遮住,“看了我就想杀了李登辉。”
“跟你有什么关系……”姑父在一旁说。
那会的凤凰,大家都看个新鲜。台湾立法院的吵吵闹闹,后来印尼的排华骚乱,那是百姓家里还没有互联网的年代,那是一个长年生活在大陆的人没有看到过的世界。
就在那个春节,爸爸买了台家用DV,晚上对着我拍试效果,我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就学着电视里正播着的《相聚凤凰台》播娱乐新闻。瞪着眼睛对着镜头一眨一眨,口音带着莫名其妙的港台腔。
多年之后,我听到许戈辉回忆刚去凤凰的时候“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有一种自觉不自觉地咋咋呼呼”,觉得亲切。那感觉我懂,当年大陆主持张口就是“观众朋友们”,忽然像普通人一样说话,找到点自然的感觉,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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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结束前,我家里是看不到凤凰卫视的,那会凤凰出的书就成了一种寄托。第一本就是《火凤凰》。好多年它都枕在我的枕头下,时不时拿出来翻翻。其实这是本挺无聊的书,里面一众传媒学者和从业者从频道定位、版面编排、节目设置、主持风格等方面去总结“凤凰经验”,说来说去就一句“凤凰给中国电视吹来了一股新风”。后来凤凰出的书越来越多,凤凰人也出书,所以节目里胡老师和刘政亿说他们当年看鲁豫的《心相约》,我就觉得特亲切。
当年看着这些书不免会想,长大了可以办个电视台、可以去凤凰工作,多好啊。儿时的梦想总是幼稚可笑。今天当我在电视台里已经工作了将近五年,面对一个日渐衰落的传统媒体环境,有人跟我说,出来干点别的呗。我只好尴尬地回,“可我只会干这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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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不到一样东西,可能会表现出某种偏执。在家里能收到凤凰前,看凤凰对我来说是一种运气,也是奖励。
去亲戚家串门、出去旅游住宾馆,第一件事就是看看有没有凤凰看。即便如此,机会也是屈指可数。
2005年,我去北京参加一个比赛,住在中央党校的宿舍,真的有凤凰。我就整晚整晚的看,去食堂也看。后来比赛结束,这变成了一个梗,同行的小伙伴看见电视里有凤凰,都会叫我“看 凤凰”。大家哈哈哈。
后来外公家先装上了宽带,可以在电脑上看了。其实之前我就学会了下载“凤凰宽频”的视频看,那会儿看一集完整节目还是要付费的,我就付费包年。电脑存了好多视频,还录下来带回自己家听。今天我手里存了很多资料,大多都是这么留下的。那时候我还疯狂地录制凤凰的各种宣传片、预告片,“台声”张妙阳老师的声音一出就无理由地激动。
我在采访中发现了一个窝在我们心中共同的痛。当年我们下载的那些wmv文件,播放时都需要输入用户名和密码,获得DRM证书才能播放。如今“凤凰宽频”这个品牌已不复存在,我们看新的视频也无需付费,但当年提供认证的网站早已消失,那些下载的视频只能静静地躺在电脑硬盘,锁住了我们的怀恋与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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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集节目我采访了四位朋友,每一位都交谈了至少一个小时。从“盘古开天地”聊起,什么时候看凤凰的、为什么爱凤凰、有过什么疯狂举动。从他们身上我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我们都到了而立之年,有更多的事需要我们关注、需要我们烦恼,凤凰已经退居成为生命的配角,甚至路人甲,可能除了《锵锵三人行》和新闻播报,基本都不看了。但只要提起凤凰,就好像打开了一个记忆的魔盒,青春从中满溢出来。
对于今日的凤凰,我们也有很多抱怨与不满,也因此更珍视那些人与人的互动。
我会记得张妙阳老师跟我讲新加坡的历史和自己在香港的基督教电台工作的日子,历史变得活灵活现。
我还记得和姜声扬聊起日本,共同的价值观才成为我们沟通的基础,而不是我有多么喜爱他。
当我刚做财经新闻一筹莫展时,一位凤凰的前辈给我私信:“书本的知识是让你入门,真的干活还是要偷师,多看财经版,看看别人节目怎么做,再想想若是自己又会怎么做。我们不用当专家,但要知道发生什么事,一般人会怎么想,然后以一般人的角度去做节目。”做了快五年,这话越听越有味儿。
在北京的后海边,一位曾经在凤凰工作的大哥,拍我的肩膀:“中国记者最容易沾染虚骄之气,你刚入行,要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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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看卫星电视,已经成为生活乃至工作的一部分。在办公室,我的头顶开着CNNi、BBC WORLD NEWS、CNBC ASIA、凤凰卫视资讯台,当视野更开阔,我以为我已经摆脱凤凰。直到两周前,凤凰的屏幕中传出:
“我喜欢……”
“我相信……”
同事们看了觉得没头没脑,我一听就想到,凤凰开始庆祝20周年台庆了。
忽然意识到有些事情深入骨髓,像是天生的,这么多年过去,她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