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槛不高的爱丽丝小店
“话说回来,我们来店里不知道多少次了,可这店门还是不好进啊。”
二手书店“半溪”之所以难进,并不是因为门槛太高的缘故,而是因为店面位于地面之下,进去的时候我总担心自己会滑倒,或者撞上门口的装饰。对此,老板只是解释说这里本就是一家书店,他只是把店面给买下来了而已。
(日语的门槛太高,原义为欠了对方人情或给对方添了麻烦,过意不去而怯于登门,但经常被误用为因为场所高级而不敢轻易进入。)
店里通常会有这么一对组合,老板——他是个略微驼背的男人,大概三十五岁以上,戴着眼镜,蓄着胡子,看上去既像艺术家,又像文科类的学者。坐在收银台,或者说咖啡台前的是一位年纪轻轻的女孩,看上去像是大学生,马尾辫扎在脑后。女孩与我四目相对,说道——
“把别人书里的内容抄一段过来是啥意思!”

抱歉抱歉,言归正传,我——匠仔,和女朋友高千,以及书店的老板娘小兔是大学同学(我和小兔还是发小),也都是推理小说爱好者,所以有时会聚在二手书店里聊推理小说。这次打算一起聊的《怪奇小店》中,就有一篇将故事背景安排在二手书店“烛火堂”里,于是我将作者有栖川有栖笔下的几段文字排列组合,打算模仿东川笃哉所写评论那样也写一篇感想,不过似乎很不成功。
“我感觉东川那篇评论文章写得比有栖川的小说都好,”老板(他确实是个三十五岁左右戴眼镜的男人,而且是小兔的男朋友)给我们端上桂花拿铁,指了指小兔说,“这次既然是爱丽丝老师的书,那就请我们的爱丽丝来分享吧。”
顺便说一下,当年在大学里模仿《十角馆事件》抽外号时,小兔抽到的就是有栖川有栖(有栖川有栖的‘有栖’与爱丽丝谐音,或者说,干脆就写成了Alice)。

“说实话,读爱丽丝老师的书,尤其是火村英生系列,我就没有对推理抱有过高的期待,”小兔举杯示意讨论开始,“相对来说,我对火村英生和有栖川有栖——抱歉我提到这个名字还是想笑——的CP感更感兴趣,这两位永远34岁的男人之间的互动,就像小两口拌嘴一样。甚至连书中人物都忍不住要吐槽他们了。”
“爱丽丝老师——我是说现实中的作家有栖川有栖,在《菩提树庄园事件簿》的后记中提到,他笔下的世界虽然会有时代的进步、科技的发展,但火村和有栖川,他们的年纪是不会变的,这就挺柯学的,”我一边说着,一边不由得失笑,“不知道再过十年,斋藤工和洼田正孝再出演电视剧,会不会有过于沧桑的感觉。”
“小说里偶尔会有与现实接轨的地方,比如火村在和有栖川的闲聊中,还提到了堀北真希,但我更加倾向于,爱丽丝老师创作这个系列,其实是想将其作为一个世界来塑造的,对笔下的各个角色都不吝笔墨,”高千问我们,“你们有留心到高柳真知子这个角色吗?”
高柳真知子是火村系列中的一位警察配角,外号叫小町,这固然是爱丽丝老师玩的一个谐音梗,但也可以间接说明高柳长得挺好看的(日本古代有一位著名美女叫小野小町),在第一个案件《古玩之魔》中,爱丽丝老师通过侧面描写,暗示高柳真知子并没有很年轻,至少年纪比穿着阿玛尼的新人警官森下要大一些。而在第五个案件《怪奇小店》中,高柳和有栖川临时搭档去找嫌疑人问话,爱丽丝老师好几次提到她撩刘海,后文又提到“她的额头在阳光照耀下显得洁白靓丽”,由此可见她应该是个美女。

“这个案件以高柳和有栖川复盘案件作为结束,而在此之前,高柳向有栖川询问了一些关于火村的事情,可见她对火村挺感兴趣的,”老板转着手中的咖啡杯,拿出手机检索了一下,“电视剧中优香扮演的女警官,人物原型就是高柳,只是将名字又改回了小野。小说里高柳对火村的好奇,和电视剧里也是能接得上的。”
“我本来以为有栖川叫高柳外号,说明两个人年纪接近,还能一起喝咖啡,说不定能脱单,”小兔边笑边摇头,“有栖川和火村这对CP终究是绑死的。”
“而且这对CP还算是志同道合的搭档,”高千毫不留情地批判起岛田庄司笔下那对CP来,“你看《利比达寓言》里,石冈那副‘御手洗嫌弃我脑子笨,不要我了呜呜呜’的样子,要多恶心有多恶心,火村和有栖川这种关系就挺好,经常能见面,互相之间还能开开玩笑什么的。”
“不过据说岛田新书让御手洗从欧洲回日本了,好像还说什么只要你想见我,无论天涯海角我都立即会回来见你,”我一边说一边作恶心状,“按理说御手洗和石冈也是奔六的人了,这么写是不是太过了?”
“就当他们也是年龄永恒的不老妖怪吧。”小兔总结道。

“推理的部分暂且不提,我们来聊聊书里的店吧,”我笑着问老板,“你这家店有没有什么不近人情的规矩啊。”
《“烛火堂”的飞来横祸》中,店主半井是个书虫,人生唯一的乐趣就是藏书和读书。在他即将步入五十岁时,妻子去世了。从那以后他的想法发生了变化,决定用自己的余生反复阅读、仔细品味名著,只留下特别重要的书,剩下的都卖掉。——说实话,这和当初老板打算卖掉自己藏书而开书店,倒是颇为相似。
“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规矩,”老板摆摆手,“店里都没多少客人,能卖出去都谢天谢地了。”
小说里,半井老爷子有个奇怪的规矩,也正是这个规矩引发了事件。作为读者,我倒是觉得这个规矩挺有意思的,不过老板百分之一万不会采用。
“我相对来说更喜欢那家能听到涛声的理发店。”老板念了一段书中火村英生的话:
我虽然才三十四岁,但已经渐渐开始领悟了。人,一生中要经历无数的生离死别,要么是别人离开自己,要么是自己离开别人,而最终都会和所有人告别,入土为安。不仅是人与人之间存在离别,我们还可能遗失自己珍视的东西,告别自己熟悉的风俗习惯,失去自己最爱的风景等,这些都是无可奈何的离别。

“那位理发店老板是和自己情有独钟的理发店离别,而我则是要和自己阅读过的书离别,”老板的话不无哀伤之意,“算是一场‘漫长的告别’吧,不知道这些书会在哪一天离开我,去到何方。”
“执着于已经没了用武之地的旧东西,无法放手,这种矛盾的心态才叫人性,才叫文化啊,”小兔用书中另一位角色的话来回答男朋友,“人与每一样器物的相遇都是一种缘分,和每一本书的相遇与告别,都是很美好的经历。我们开店,不就是为了让书籍穿过自己吗?”
“说起来,《古玩之魔》这一篇里,还提到了古玩生意,”高千一边翻书一边说,“是一份古玩商和理想的客人一起创造价值的工作。那么延伸一点,人与书的相遇,也是命运的安排吧。”
没错,这本书并不是我买的,也不是我约的,而是在一个类似职工书屋的地方意外发现的(至于职工书屋为什么会有这本书,据我推理,是因为出版社配货的关系),所以在聊完书以后,我得把书还回去,这样不算偷,对吧。
就像书里那位绅士一样。

“我之前读陈彦先生《天才的背影》,注意到他说的一段话,‘小说一定不只是写给文艺界看的,一定是社会方方面面的人看了都能找到里边的意味,这才有意思’,”老板笑着问我们,“不是说爱丽丝老师的火村英生系列在日本主妇那里卖得很好嘛,或许他的书并不只是给我们推批看到,大部分读者都能读得进去。”
这话确实,我们嫌弃爱丽丝老师,主要是因为他创作的谜题比较简单,或者说质朴,没有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诡计,解谜也是中规中矩。但换句话说,这样相对简单的推理小说,就像一家门槛不高的“有栖亭·角川店”,大部分读者都能从中获得一定的乐趣。
“爱丽丝老师不是还开创作塾,教大家怎么写推理小说不是,”高千吐槽说,“我本来还觉得你写得也一般般,何德何能来教大家呢?绫辻行人、宫部美雪也没有这么搞啊。但现在想想,爱丽丝老师的推理小说模式反而是比较容易学的。”

“就像撸撸姐盛赞大山诚一郎的《字母表谜案》,并不是从读者视角来夸,而是以作家的角度来说的,换言之,如果从小说创作的角度来看,爱丽丝老师这几篇还有点意思,”小兔扳着手指数,“虽然都以店铺作为元素,但创作形式各不相同,既有本格推理的传统模式,又有以犯人作为主视角的倒叙推理,还有开放式解答的日常推理。说起来东川笃哉在解说时,还让笔下人物二宫朱美吐槽鹈饲杜夫说乌贼川从未发生过此类案件,其实东川笃哉在非系列的《不完整的密室》中,就创作过一个类似模式的案子。”
“我还记得那个故事是主角收到好友名义上的来信,其实是挑战书来着,”老板想了想,“爱丽丝老师的故事里,火村也向有栖川说,‘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这其实也是沿袭了奎因流的挑战书模式。话说,时晨老师去日本拜访绫辻行人时,绫辻老师就认为‘日本奎因’就是有栖川有栖。”
“那我们的奎因先生,除了做出书中人物那样的不道德行为,似乎没什么用呢~”高千瞥了一眼我,待会儿还是快点去把书给还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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