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了数年好时光后，好莱坞电影人猛然发现，昔日身为最大海外票仓的中国内地，已然成了大片的折戟之地。就拿今年来说，表现最好的《侏罗纪世界：重生》票房相比前作砍半，情怀口碑都不缺的《碟中谍 8：最终清算》只有巅峰时的零头，DC 漫威大将「超人」「神 4」更是加起来才堪堪破亿。
然而，在同行叫苦不迭的时候，顶着 9 年空窗期的《疯狂动物城 2》势头却更盛当年。还没上映就轻取 3.2 亿票房，秒了「鬼灭」还没捂热乎的进口动画电影预售纪录；首周六狂揽近 7.4 亿吸干大盘，刷新进口电影单日观影人次和票房纪录，预测票房直指「复联 4」的冠军宝座。
一对小小的兔子和狐狸，为何能轻易做到人类巨星望尘莫及的事？这篇文章或许能给你一些灵感。
站在传统与创新的路口
以旁观者的角度回望过去，迪士尼和动物主角可谓密不可分。从发家的米老鼠开始，《小鹿斑比》《小姐与流浪汉》《101 忠狗》等一系列经典动画长片塑造了无数人的童年记忆，1994 年的《狮子王》将这套创作方法论发挥到极致，似乎不再有人能撼动华特迪士尼动画工作室的霸主地位。
然而，就在《狮子王》上映次年，《玩具总动员》横空出世，将动画电影拽入 CG 时代。进入新世纪，皮克斯、梦工场和蓝天工作室蒸蒸日上，迪士尼动画的处境却愈发艰难。逐渐扩大的赤字导致迪士尼关闭了手绘动画制作部门，最终在 2006 年动用钞能力收购了皮克斯，并由后者掌管整个迪士尼动画工作室。
在新领导层的改革下，迪士尼以全新面貌踏上复兴之路。2012 年上映的《无敌破坏王》和隔壁的《勇敢传说》对比，简直让人怀疑是把迪士尼和皮克斯的 Logo 调了个过，紧随其后的《冰雪奇缘》《超能陆战队》同样大获成功。俘获新生代观众的同时，稍显陌生的样子不免令一些粉丝发问，以前的那个迪士尼还会回来吗？
幸好，产生这种想法的不止粉丝。看着迪士尼动画长大的导演拜伦·霍华德，想要制作一部像《罗宾汉》那样以拟人化动物为主角的电影，并得到迪士尼首席创意官约翰·拉塞特的大力支持。两人意识到迪士尼已经与传统路线渐行渐远，希望为当代观众打造一部继承 2D 时代文脉的动画电影，同时融入 3D 时代积攒的成功经验。
沿着以上思路，《疯狂动物城》诞生了。一方面，它吸纳了老迪士尼对动物角色的设计和演绎方略，传达纯粹本真的快乐；另一方面，其主题与现代社会息息相关，讲述与时俱进的全新故事。才华横溢的艺术家们通力合作，将迪士尼的技术能力和叙事底蕴压榨得淋漓尽致，最终呈现了一部堪称两全其美的集大成之作。
动物城不是一日建成的
在过去的迪士尼电影中，动物角色生活的世界往往只是人类社会的翻版，《疯狂动物城》一开始就打算改变这一点。主创们希望创造一个人类从未存在、动物独立进化的世界，一座由动物设计、为动物建造的城市。它理应适合所有动物，蹄子和爪子都能顺利开门，大象和老鼠都能畅行无阻，长颈鹿和北极熊都能找到去处。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制作团队走访了多家野生动物园和自然博物馆，并前往肯尼亚实地考察，花费长达 8 个月的时间研究不同动物的特征和习性。除了动物学家，主创们还咨询了交通、建筑、汽车、无障碍等相关领域的专家，从纽约、巴黎、上海、香港等城市的规划汲取灵感，终于设计出一座生机蓬勃的巨型都市。
在调查中，主创们发现野生动物会聚集在水源地，捕食者和猎物和平共处。受此启发，动物城也以水为中心，高耸入云的气候墙分别向两侧制冷和供暖，维持冰川、沙漠、雨林等环境，其间散落着各个种族的栖息地，立体交通系统充分保障居民的出行权利。兼容并包是动物城基建考虑的核心因素，公共建筑均提供不同尺寸的设施，照顾所有身型的使用者。
影片开头，朱迪进城时搭乘的列车就带观众初步认识了这套奇妙的设计法则。由大及小的分层式设计舒适容纳各种动物，驶过兔窝镇入口疯狂上涨的兔口指示牌，动物城的主要区域合着 Try Everything 的旋律依次亮相。火车站同样遍布惊喜，河马从水下通道优雅钻出，旅鼠沿透明管道鱼跃而下，弹射到长颈鹿蹄中的复合果汁实在想尝尝滋味。
朱迪追捕威斯顿公爵的场景，则让我们一窥小型啮齿动物的生活区域。其四周用栅栏隔离，防止大块头误闯，里面的设施均为微缩版本，仿佛一座能自行运转的迷你城镇，把朱迪衬托得像巨人一样。与之相对，动物城警局专为大型动物设计，让小不点朱迪吃了不少苦头。在一段删减镜头中，她不得不四肢齐上阵，用一位大象同事的电脑查阅档案。
不少观众印象最深刻的，可能是尼克倒卖冰棍的名场面。从大象冷饮店坑来的巨型冰棍，在屋顶融化后拉去冰川镇，借助雪地爪印重新凝固成爪爪冰棍，被最喜欢跟风的旅鼠抢购一空，啃完的冰棍杆还能作为木材卖到工地，行云流水的操作令人瞠目结舌。诸如此类的好玩设计贯穿全片，将观众的新鲜感维持到最后，也进一步增强了动物城的真实感。
说到真实感，由于迪士尼在 2008 年的《闪电狗》中使用的软件已经难堪重任，工程师们专门开发了名为 iGroom 的全新软件，将两位主角各自拥有的约 250 万根毛发渲染得栩栩如生。兔子的毛发细密柔顺，蜜獾的长毛稀疏粗硬，北极熊则有着玻璃纤维般的透明质感，动画师们细致观察的成果被悉心还原，隐约透出的皮肤和血管彰显生命的活力。
不单是毛发，动物们的运动机制也各不相同。制作团队综合考量了不同种族的体型、姿态、重量等各方面影响，为每种动物设计相匹配的直立行走方式，整部电影出现了超过 80 万种哺乳动物形象。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和不计成本的疯狂堆料，塑造了这套独一无二且合乎逻辑的生态系统，是《疯狂动物城》能够吸引人再度造访的重要原因之一。
好角色好故事缺一不可
《疯狂动物城》的另一成功法宝，是传神的角色设计。主创们抓住不同动物的特征，在适度的刻板印象基础上，巧用反差感增添趣味。狂炫甜甜圈的豹警官轮廓圆润，古板硬派的牛局长棱角分明，被尊称为「大先生」的黑帮教父其实是只小小的鼩鼱。全员树懒的车管所，低下的办事效率让全世界人民感同身受，烘托片尾「闪电」飙车的喜剧效果。
在两位市长身上，这种设计思路体现得更加明显。乍看之下，威猛气派的狮市长和软糯羞怯的羊副市长是两个极端，随着剧情发展，二者悬殊的地位发生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反转，构成了为人津津乐道的谜底。第二部继任的马飞扬市长也把风流倜傥的范儿演绎得相当到位，蛇盖瑞、狸宝、宝伯特等新角色同样特点鲜明，帮助观众快速进入状态。
说起本作塑造最用心的角色，还得数两位主角。主创们希望强调小兔子勇闯警队的不易，赋予了朱迪呆萌可爱的玲珑外表，再用强健的四肢和紧致的肌肉线条增添力量感；靠招摇撞骗过活的尼克，则拥有精明狡黠的传统狐狸形象，散漫的动作和不协调的衣装勾勒出慵懒气质。制作团队还调暗了尼克毛皮的红色，使其与朱迪在一起时更加协调。
一兔一狐产生交集之后，朱迪表现出擅长动脑和敢于冒险的一面，用萝卜笔录音把尼克绑上船，危急关头挺身而出；尼克也逐渐被其行动感染，袒露玩世不恭外表下的一颗真心，在关键时刻总能做出正确判断。这对默契满分的最佳拍档，以机敏的判断力追踪线索，携爪侦破危害动物城的惊天阴谋，有爱的互动模式和好磕的关系发展收割了无数粉丝。
除了紧张刺激的警探动作喜剧，《疯狂动物城》还融合了其它行之有效的经典套路，朱迪亲自演绎小镇女孩的进城追梦故事，尼克则学习歧途浪子找回儿时的初心。初见大先生时转至黑帮片模式，探索精神病院秒切恐怖片现场，第二部还适当加入了公路片元素，每一幕都有量身定制的高潮，最后再以夏奇羊的歌舞狂欢谢幕，看完仍意犹未尽。
主创团队将众多经过市场检验的类型片要素搬到动物世界，通过充分打磨的细节，将不同叙事有机整合进剧本。从行云流水的追逐跑酷，到生死一线的激烈搏斗，影片时刻演绎观众喜闻乐见的桥段。同人热度居高不下的主角二人组外，其它角色的设定也嚼劲十足，为各种衍生作品铺平道路，第二部能吸引更多人观看，也是可以想见的。
深入浅出方能大展宏图
不用我说你也能猜到，《疯狂动物城》的原标题 Zootopia 取自乌托邦 Utopia。主创们确实曾考虑过创造一座理想化的未来之城，但在研究过程中意识到，城市的面貌由其居民的历史和生活方式塑造，作为种族文化大熔炉的动物城会自然形成参差不齐的阶层。最终呈现在影片里的动物世界虽然仍令人向往，但已经不再那么完美。
第一部电影以肉食动物和草食动物的矛盾为切入点，只需一个契机，表面上和谐的社会就被平时压抑的小小成见撕出难以愈合的巨大裂痕，不免令人联想到现实世界中的种族歧视；到了第二部，核心矛盾转为哺乳动物和爬行动物的纷争，在一定程度上影射了殖民历史。虽然叙事方向有着微妙的不同，但都致力于传达破除偏见的共通主旨。
主创们呼吁在互相理解的基础上，求同存异，和睦共处。一直被狮市长压榨的羊副市长，试图操纵恐慌，让处于弱势地位的草食动物凌驾于肉食动物之上的计划被无情鞭挞。值得追求的是平权而非特权，所有动物生而平等，都有着无限的可能性。兔子能够成为警官，狐狸也不必止于骗子，不论出身和外表，都可以大胆追寻想做的事情。
值得一提的是，在早期故事里，占数量优势的草食动物确实是动物城的主宰者，并给所有肉食动物套上了约束情绪的「驯服项圈」。由于这个设定过于黑暗，容易让观众讨厌动物城，最终被主创团队全盘抛弃，第一主角也从反抗制度的尼克换成了心存理想的朱迪，这一变动大幅改写了剧情走向，最终形成了我们如今看到的这版故事。
写一则讽刺现实的寓言其实很简单，如何把握分寸才是难点。《疯狂动物城》在具有一定深度的同时，做到了不喧宾夺主，议题均点到即止，不增加观众的观影负担。既能在回味时引发一定思考，又避免了说教意味，核心思想是能让所有人共鸣的「政治正确」。这般老少咸宜的姿态，正是它能让所有年龄段的观众喜爱的秘密。
彩蛋多多更得因地制宜
向来喜欢藏彩蛋的迪士尼，自然不会放过大好机会。虽然身为代表角色的米老鼠没有直接目击报告，其符号却在电影中无处不在。豹警官右脸颊的斑点和正在吃的甜点、河马警官蹄里握着的笔帽、与尼克擦肩而过的婴儿车……就连朱迪和尼克在吊桥搏斗时的背景栏杆，暂停仔细观察，都能捕捉三个圆组成的熟悉形状。
迪士尼的其它动画电影也纷纷来凑热闹。看起来不苟言笑的牛局长，日历上是《超能陆战队》的旧京山照片，奖章里有《魔发奇缘》的变色龙，教训朱迪时干脆来了句 Let It Go——这么想来，他会偷偷玩夏奇羊换脸 App 也就不足为奇了。对了，艾莎和安娜也改头换面，以小象的模样溜进了冰川镇，希望她们玩得开心。
当然，不是所有彩蛋都不想让人找到。第一部里活脱脱马龙·白兰度化身的「大先生」直球致敬《教父》，第二部里蛇盖瑞掀翻狮子厨师帽揭开的《料理鼠王》秘辛，均是大部分观众能在影院瞬间 get 的笑点，有效调剂了观影时的氛围。再敏锐一点的话，不难发现《绝命毒师》《闪灵》等经典影视的蛛丝马迹，观影乐趣持续上升。
此外，迪士尼还专门设计了一部分本地化彩蛋。举例来说，在大部分地区均为驼鹿的 ZNN 新闻主播，中国换成大熊猫出镜，日本由狸猫偷天换日，巴西找来美洲豹代班，澳大利亚则轮到考拉上岗。夏奇拉的主题曲同样有地区变体，第一部由加拿大华裔歌手九九演唱中文版，第二部直接将内地上映版本的片尾曲换成了五月天的《派对动物》。
深耕中国市场的迪士尼，做的不止这些。上海迪士尼乐园拥有全球唯一的《疯狂动物城》主题园区；衍生动画短片集《疯狂动物城大小事+》在 B 站推出了中配版；上月初，迪士尼中国还与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合作推出了全新短片系列《动物城日与夜》，以偶、水墨、二维、剪纸四种中国传统动画技法，演绎动物城世界观内的逗趣故事。
琳琅满目的彩蛋服务影迷和粉丝，尽心尽力的本地化改造和迪士尼的出色宣发相配合，进一步助推了电影的全球成功，竭力寻找能被更多人喜爱的最大公约数。《疯狂动物城 2》能在好莱坞退潮的中国内地创造历史级票房表现，某种意义上，可能也是对迪士尼这份诚意的回报。
结语
与片中海纳百川的动物城相似，《疯狂动物城》也是一部能让不同文化的观众共鸣的作品。每个人都能在找到属于自己的看点，既可以惬意欣赏，也能够深度解读，而把作为附加价值的议题和彩蛋去掉后，它仍是一部饱含惊喜和趣味的商业电影典范。
端正的叙事方向、出众的技术实力和精准的执行力度，共同成就了《疯狂动物城》旺盛的生命力。其创作思路不仅值得其它片方借鉴，也是近年的迪士尼愈发缺少的，衷心希望《疯狂动物城 2》的成功能成为一个开始信号，在未来启发更多优秀作品。
参考资料
- The Art of Zootopia 艺术设定集
- 构建《疯狂动物城》纪录片
- 《疯狂动物城》蓝光花絮
如果你想了解更多幕后知识，欢迎查阅相关资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