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不清人生的账单
“话说老板去哪儿了?”
上个周末一直在加班,今天总算换来半天假期,而来到“半溪”咖啡店打发时间,迎接我的只有小兔。“他午高峰去送外卖了,最近旧书卖不出去,他说要多攒点钱给我发工资。”
“估计是匠仔怂恿他的,”我接过小兔递给我的苹果冰美式,吐槽说,“匠仔之前还特地计算了一下,在众包平台送外卖,基本上就是一小时20元,他做校对也差不多是这点钱,但送外卖的钱第二天就可以到账,也可以马上提现;校对费快则几个月,慢的话甚至要拖几年呢。”
“不过匠仔也没有把时间都花在送外卖上吧,前几天周末你不是加班嘛,匠仔在这里疯狂赶校对进度呢,”小兔好奇地问我,“你从经济学的校对帮我分析分析呗。”
“你怎么知道我打算和你聊这个?”我好奇地从包里拿出一本《赤裸裸的经济学》递给闺蜜,“一定是匠仔泄的密,对吧。”
“还得是你慧眼如炬,”小兔先拍了一记彩虹屁,然后解释说,“匠仔做校对,做着做着就看起了电子书,我问了才知道这是他在网上约的经济学书籍,大概是想和你有共同话题吧。”
“呃,说实话,相比经济学教材,这本书还是很通俗易懂的,”我语气也不自觉地温柔起来,“比如你最害怕的数学公式就一条也没有,作者查尔斯·惠伦还找了各式各样的奇闻趣事,作为案例来把经济学的各种概念分享给读者——比如,什么是经济学?”

“所以,什么是经济学?”小兔闪着无辜的眼睛,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举个简单的例子,你给A出版社翻译一本书,对方给你一万元的报酬,给B出版社翻译差不多内容和字数的一本书,对方给你两万元的报酬,你选哪家出版社呢?”
“Of course A。”
“没错,在经济学家看来,每个人都会选A,也就是说‘每个人尽可能使自己的境况变得更好。用专业术语讲则是追求个人效用(有点类似于“幸福”的概念,只是范围更宽泛些)最大化’。通俗点说,就是在其他条件差不多时,每个人都会选择带来更多回报的选项,”我果断“卖队友”,拿不在现场的男朋友举例,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打喷嚏,“匠仔一开始做校对时,那家出版社只给他千字1.5元的校对费,他后来找到了至少能给出千字4元的出版社,就再也没接过第一家出版社的稿子。”
“可你刚才说,匠仔做校对和送外卖,每小时的收益是相同的,甚至送外卖还因为到账快更胜一筹,”小兔表示不解,“那为什么匠仔依然选择把一部分空闲时间拿来做校对,而不是都用来送外卖呢?”
“那是因为‘带给我们效用的东西并不一定是物质商品’,”我替匠仔解释说,“惠伦在书里就拿教低年级高中生数学和推销骆驼牌香烟为例——后一项工作的收入肯定更高,而前者将提供更大的‘精神收益’。对于匠仔来说,做校对的同时他读完了一本书,收获了许多知识,这是送外卖所不能提供的——因为处于紧张的精神状态中,他连播客也听不进去。当然,在上下班的时候送顺路的外卖,他也能保证自己的运动量,避免因久坐而变胖。”
“也就是说,做校对更有情绪价值吧,”小兔巧妙地用自己的话理解了经济学概念,“就像我卖咖啡其实卖不了多少钱,折算一下后比做翻译要少很多,但是长时间翻译让我头昏脑涨,不定时地做几杯咖啡能让我换换脑子。”

“惠伦在书里举了汤姆·克鲁斯为例,”我想了想又补充说,“是个特别特别帅的电影明星,你想象成你喜欢的王鹤棣就行。他说,为什么汤姆·克鲁斯不去推销汽车保险?因为市场会将资源配置到生产效率最高的地方。对于我们来说,时间就是资源。同时市场又激励着个人为自己获取最大利益而努力。换言之,当你把所有时间都拿来做翻译,你的生产效率就会出现下降,反而不如你将翻译和泡咖啡搭配着来做,这样你在单位时间内反而能获得更大的收益。”
“你们搞经济学的,说话就是有道理,”小兔端出蛋糕企图诱惑我,“能不能再透露一下最近买什么股票,或者买什么基金能赚钱?到时候收益分一半。”
“你当我神婆啊,”我差点把蛋糕拍到闺蜜脸上,“要不你在店里卖柚子冰淇淋吧。”
“为啥是柚子冰淇淋啊,这个好吃吗?”
“这是美国的一个减肥梗,”我耐心地给小兔解释,“美国的女学生当中曾经流行过一种减肥食谱,就是通过吃大量的柚子和冰淇淋来减重。这就和外卖大战时大家囤奶茶一样,根本不可能减肥,但在惠伦眼里,通过对未来的预测来进行投资,比如前段时间ALL IN雅鲁藏布江工程概念股,其实就是‘柚子和冰淇淋’。”
“可年初你不是让我买人工智能,真的赚钱了呀。”小兔恨不得抱住我胳膊,让我透露一点“商业机密”,可惜真没有。
“我国股市不同于美股这个相对成熟的市场,还是有可能赚投资者情绪的钱的,”我想了一下,补充说,“其实我真的并不知道‘六小龙’究竟有多厉害,但我猜测大家一定会去追捧它们,市场也会炒作热点。就赌了一下,侥幸成功了。但是从根本上来说,我的投资理念和惠伦差不多,追求缓慢的稳步积累,通过资产配置来分散风险。经济学认为‘多样化的资产组合会大大降低损失惨重的风险,而同时又不降低你的预期回报’。”
“就是你之前说的股债平衡对吧。”小兔举手表示自己是好学生,还记得这个投资理念。
“其实股债还可以分出很多,”我指着惠伦书中的“1万美元”举例说,“比如股票有大盘股、小盘股、境外股票,债券有长期债券、短期债券。不过我最感兴趣的是‘巨灾债券’。”
“这是什么?从未听过啊。”小兔继续充当“好奇宝宝”。

“你有没有想过这么一种情况,美国的保险公司是可以为灾难投保的,如果发生了极端灾难,光赔偿金就可以让保险公司破产,”我解释说,“所以保险公司就想办法给自己买了一道保险,也就是发行巨灾债券。在没有灾难发生时,购买巨灾债券的投资者可以获得相对可观的收益,比购买其它债劵回报率明显高得多;而一旦发生自然灾害,投资者将损失部分本金,乃至全部本金。”
“感觉有一点像‘对冲’的理念呀,保险公司适当减少了自己的收入,却避免了极端情况下的大额损失,”小兔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着说,“老板说他买足彩,一般都是买自己支持的球队输球的,这样球队赢了,他损失一点钱也不会放在心上;如果球队真的输了,他还能拿点钱弥补一下受伤的心灵。”
“这么说也对,但我的关注点在于,巨灾债券和其他债券的盈利机制完全不同,所以它们是‘零相关’资产,”我继续给闺蜜上投资课,“既然要分散投资,就要尽可能降低投资种类的相关性,要不然就会变成鸡蛋放在多个篮子,而篮子在同一辆车子上的情况了。所以我让匠仔A股买一点,美股也买一点……”
“还有债券,REITs也买一点吧,”小兔自豪地表示自己都会抢答了,“话说回来,你们有在考虑生孩子的事吗?我爸妈意思是既然关系定了,差不多就可以结婚生娃了,现在国家又推出了一系列的激励政策,感觉就是在催生呢。”
“你想生就生呗,我又不拦着你,”我暗自叹了口气,“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过几年再结婚。”

惠伦在书中对美国的生育率下降作出解释:
现在抚养一个孩子比50年前要昂贵得多。这并不是因为小孩的喂养成本或为小孩添置衣物的开支更高。事实上,这种成本在下降,因为我们制造诸如食品或衣物这类基本消费品的生产效率提高了。然而,如今抚养孩子的主要成本在于,为了在家照看小孩,父母(特别是母亲)通常辞去工作或减少工作时间,这会大大减少工作收入。与以前相比,现在的女性有更好的就业机会,所以,她们放弃工作所付出的成本越来越高。
惠伦的一个邻居曾经是一位神经专科医生,在美国至少是中产阶级,但在她第二个小孩出生后,她决定待在家里。惠伦就评价说“放弃做神经专科医生的代价是很高的”。
而让我迟迟下不了决心的另一因素是“公司更喜欢雇用男性员工”,惠伦以一家小型律师事务所为例,当出现一男一女两位同样优秀的应聘者时,“我认为理性的选择是雇用这位男生”。惠伦的理由是“妇女依然承担抚养小孩的责任”,而且“只有女性应聘者会要求休产假。更重要的是,在孩子出生以后,她可能不会回来工作,这给公司带来了招聘、雇用和培训另一个律师的新成本”。
这公平吗,当然不公平,惠伦也承认这一点,他甚至还强调了这并不合法。然而,这不公平、不合法的做法,却是合乎逻辑的。我的感性让我忍不住破口大骂,我的理性却让我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惠伦在另一章节中以詹姆斯和乔丹这样的篮球巨星为例,指出“一个人只需要比其他竞争者稍胜一筹,就可以获得可观的收入”,那么在职场中,男性求职者天生就比女性求职者“胜了不止一筹”,那么他们无疑更有求职优势。
有没有解决办法呢?惠伦提出了一个似乎很简单的政策:一笔昂贵但可收回的“产妇金”。如果女职工在孕后回来工作,那么就可以得到它,否则就得将它归还给公司。惠伦认为,这个简单的政策几乎给了我们想要的一切。“企业不再担心为那些不回来工作的妇女提供津贴。事实上,它使得公司提供更慷慨的津贴,而员工也没有拿钱跑路的激励。”
那我国为什么没有这样的政策呢?

匠仔告诉我,我国相关法律法规对怀孕的女职工是有保护的,比如用人单位不能开除怀孕的女职工。在这一前提下,“产妇金”政策在我国就不可能存在。
但歧视存不存在呢?当然是存在的。匠仔私下里就告诉我,他考编时,笔试分数并不是最高的,之所以能够“上岸”,性别优势在其中发挥了很大作用。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国家通过激励政策,刺激年轻人生育的积极性,其实在欧美和日本并不是什么新鲜事。而在我国,“孩子从呱呱坠地起就领钱”也正逐步成为现实(虽然我和匠仔吐槽说每月领到的津贴还不够买一罐好点的奶粉)。就像保护黑犀牛必须给当地居民一些激励,使他们更希望黑犀牛活着一样。要想通过刺激生育实现人口增长,也需要制定更加合理的一系列政策。
但是,发钱了,年轻人就会生孩子吗?
有一种说法就是,低生育率是由现代年轻人,尤其是女性,教育程度提升所导致的。这显然是把帽子扣在女性身上,将女性物化为生育机器。幸好有研究证明,这个说法根本不是事实。高学历女性的生育率与所有其他类型的情况相比并没有不同。也就是说,不论男女有没有读很多书,不论收入谁高谁低,生育率都一样逐年下降,而且到现在数值都一样低。
其实,对于年轻人来说,问题不是不生孩子,而是为什么要生孩子。
惠伦以美国为例,指出在工业化国家中,拥有大家族所产生的经济利益逐步消失了。年幼的小孩不再帮助家里在外务工或为家里赚钱了。现在的社会不再需要养育许多孩子,以确保孩子的存活率,也不需要有足够的后代来供养我们的退休生活。而在我国,相对于我们父母一辈兄弟姐妹众多的情况,现在生孩子,除了从拥有孩子中获得巨大的乐趣外,更多地是“完成任务”,也就是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
匠仔母亲还曾经试探性地问我要不要换个更加舒服的工作,比如也考个编。言下之意就是早点生孩子,尽量生二胎乃至三胎。
厌恶的话梗在喉咙里,却说不出来。
哎,要是像小兔那样无忧无虑,想生就生,那样就好了。
我把杯中已经完全没有冷意的咖啡喝完,今天的美式可解决不了我的心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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