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职新公司的 408 天，是我职业生涯中变化最多、感受最深的一年。这一年，我几乎没有时间停下来反思和学习，甚至连去年年初立下的“每月读一本书”的目标也早已搁浅。工作占据了全部生活，连在小红书的更新也变得稀少。
正因如此，我愈发想要记录下这一年的得与失，尤其是我在不知不觉中丧失了“说不”的能力。
我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不会说不？
大约两个月前，我回顾了自己近一年的工作和产出，竟然发现无一个拿得出手的作品，除此之外，我还发现了一个明显的问题， 我不会说“不”了。
我说的“不”，不是拒绝，是坚持，拒绝平庸的方案，坚持追求。
Have the courage to follow your heart and intuition.
要有勇气追随你的内心与直觉。-史蒂夫·乔布斯
在进入新公司之前，我是知道在这个环境中会对创新有所限制，跳槽之前，前领导也说这家公司的环境不利于年轻设计师的成长。
一年之后的今天，我承认，我在这样的环境下，确实无法做出有意思的作品，这是我预料到的，而我没有预料到的是，我丧失了说“不”的能力（失去坚持的力量）。
有一天，我跟这几位同事去公司附近的瑞幸买咖啡路上，我说：“我最近发现了一件很恐怖的事情，我不敢说“不”了。我已经不记得我多久没有拒绝平庸，甚至差劲的方案了”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也有同感，这说明或许并不是个人的问题，而确实是这个环境的问题。
为什么我丧失了说不的能力？
回顾过去一年，我发现自己逐渐丧失了说“不”的勇气和能力。原因主要有三点：
第一，AI行业变化日新月异，需求不断调整，项目排期极短，导致我们很难留出足够的时间去深入思考每一个方案。结果是，我们往往只能凭借惯性和基础能力快速交差，缺乏对需求的真正理解和独立判断。
这让我想起德国哲学家赫伯特·马尔库塞的书，那本书叫《单向度的人》。
马尔库塞认为“单向度的人”是指那些失去了“否定、批判和超越能力”的人。他们被技术理性和社会的同质化力量所控制，无法从现有社会模式中提出真正的反思和批判，思想趋于单一，丧失了想象力和自主性。
虽然这本书是在批判工业时代的状况，但我感觉却是在映射信息时代的我，失去说“不”的能力，不再批判恶心的设计，从事机械麻木的工作，不再追求最优的方案，丧失了想象力和自主性。
我仿佛成了信息时代的“单向度牛马”。
第二，设计不是非黑即白，而是一抹五彩的灰。我们无法满足所有人，方案必然有取舍，所以思考我们为谁而做很重要。
但是经过一些历史事件，取舍成了最难的事情，“平衡不出错”才是主旋律。理想状态下，我们会围绕目标梳理需求、聚焦核心问题、提出最佳方案。但实际工作却是：必须把所有可能的风险和反对意见都提前罗列出来，方案要尽量“无懈可击”，否则很难推进。时间紧、任务重，任何坚持都可能被视为“阻碍进度”。所以我们习惯于在方案被否决后写下“风险备忘”，为将来可能的责任推诿留好证据。于是，真正能解决问题、体现价值的方案，反而被牺牲在“平衡”与“效率”之下。
令人印象深刻的好设计多数均是取舍出来的产品，瑞士军刀的故事正是这种取舍的缩影——它因多功能而闻名，却很少有人觉得它真的好用。
瑞士军刀追求“设计为功能服务”（design follows function）原则，每一项工具都根据实际需求组合，避免冗余。
瑞士军刀是一个好产品也是一个差产品，好在是因为它针对军刀在多种复杂环境下能够调用最大数量的工具解决问题，坏在它继承的工具大多都没有考虑是否更好用，它的每一个工具都只是能用而已，谈不上好的体验。
第三，决策权的缺失让设计师沦为方案的执行者。即使意识到方案的不完善，也缺乏足够的发言权去坚持优化。相比之下，在前司，设计师的意见更受重视，创新成为团队共识，而在现公司平衡成为主旋律，个人的坚持被不断稀释。
正是这三重压力——行业节奏、环境妥协、话语权稀释——让我逐步丧失了说“不”的底气。这不仅是个人的困境，也是许多身处类似环境的设计师共同的难题。
如何恢复这个能力？哲学思考框架：第一性原理
我并没有刻意去恢复这个能力，而是在跟项目交流的时候自然的说出了“不”。
然后，我回想我做了哪些改变。
- 需求理解与思考，回归用户的本质场景，使用第一性原理去思考，从而发现用户的真实目的
- 查看数据和用户反馈，观察用户的行为和需求
- 充分的竞品分析
- 输出方案的洞察和目标
正是有了这四步作为底气，让我面对争议时能够更坚定地表达自己的判断，也知道自己为何要坚持。这种“有准备的坚持”，才让我逐渐找回了说“不”的能力。
这其中，我认为最重要的是第一个点。“第一性原理”
第一性原理（First Principles）强调：任何事物的存在和发展都有其不可分割的根本前提或基础，思考问题时应绕过二手经验、传统认知，直接从这些最本质的 “元问题” 出发，重新构建逻辑链条。
简单来说，就是不被 “别人都这么做”“过去一直这么做” 等惯性思维束缚，而是追问 “这件事的本质是什么？”“它最基础的构成是什么？”，再基于这些本质重新推导解决方案。
这一概念的源头可追溯至古希腊哲学：
亚里士多德是最早提出 “第一性原理” 的哲学家。他在《形而上学》中定义：“第一性原理是一个最基本的命题或假设，不能被省略或删除，也不能被违反。” 他认为，任何知识体系都应建立在不可置疑的 “第一原理” 之上，如同几何中的公理（如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这一概念后来被引入科学领域，成为现代科学研究的底层逻辑 —— 科学家们通过寻找 “最基础的规律”（如牛顿力学三定律、量子力学基本方程），构建整个学科体系。
特斯拉的车虽然一直被人说毛坯，但是从没有人说特斯拉不好开，因为创始人马斯克认为车的本质是解决从A点到B点的工具，其他的东西都是无关紧要的。所以从马斯克不断发展自动驾驶、砍掉换挡把手、做Robotaxi我们就可以看到，马斯克一直践行这个理念。
马斯克是当代将第一性原理 “大众化” 的代表人物，他多次在公开演讲中强调这一思维的重要性：
“我相信有一种很好的思考框架，就是第一性原理。把事情缩减至其根本实质，并从那里开始推理。”
一旦抓住了事情的“第一性原理”，就能分辨什么是真正应该坚持的，什么才是主要矛盾，哪些是可以妥协或放弃的细节。这样，无论外界有多少声音，都不会轻易被左右。
也许有人会问：现在不是有很多设计原则、体验原则吗？公司也有一堆设计规范，照着这些做还不够吗？
我的看法是，这些原则和规范往往只能给出一个宽泛的方向，无法真正落地到每一个具体业务和实际问题上。在实际工作中，多数体验原则并不能提供明确、可执行的指导。
更现实的是，设计和讨论过程中，我们不可能随身携带“小抄”，一遇到问题就翻规范。只有当你对背后的逻辑和本质有了真正理解，才能在关键时刻坚持自己的判断。
比如说，“减少非必要的步骤”听起来很对，但到底什么算“非必要”？谁说了算？是我们、是用户，还是合规部门？这些模糊地带，规范是无法给出答案的。
所以，不要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所谓的可用性原则或者行业规范上，它们无法覆盖所有真实世界的复杂问题。
规范很重要——那是别人给你的底线；但哲学和思辨更重要——那是你内心的坚持与追求。
最后，希望大家都能找回“说不”的能力
每个人都可能在职场中被环境磨平棱角，但唯有不断回归本质、坚持自我，才能在纷繁复杂中守住内心的底线。第一性原理不只是工作的方法论，更是面对困境时的自我指引。愿我们都能在不断的否定与坚持中，找回属于自己的“说不”的能力。
最后，给大家分享一下我认为有坚持有取舍的优秀设计——魅族 mBack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