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月的最后一天,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根管治疗,以左下第一颗大臼齿戴上牙冠为标志,正式宣告结束。

在解释根管治疗之前,我想先说一个比较深奥的知识点——牙医恐惧(dental fear)。

这不是为了拔高我这篇文章的立意或显得高深,而是我看了资料之后才知道,原来像我这样一直在害怕看牙的「怂货」有这么多!

美国牙髓病学家学会(The American Association of Endodontists )在 2009 年发布了一项调查数据1 显示,有八成美国成年人都害怕看牙,并且有超过半数人为此拒绝看牙。也不知道十年后的今天,他们牙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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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的原因五花八门但并不重要

恐惧看牙的心理是正常的。

据我对周围的人的粗略了解,在去看牙之前,或多或少都需要经历一番心理建设2 (不想体验这些情绪的读者可以直接跳过这一趴到下一张配图)

首先一定是。除了生理上的疼之外,也有心理上的,心疼钱

紧接着会在脑海中浮现自己孤独地躺在一堆冷冰冰的医学器具之间的画面,无助就是这幅画的主题。

然后就轮到最可怕的牙医出场了。

有的人害怕牙医,仅仅是因为害怕暴露自己「怂」的一面,无论对方是谁。而有的人是因为一段或几段真实经历,才对牙医或诊所产生抵触情绪。就好像撞过车之后,每次坐到驾驶座都会浮现车祸场景。

据我所知,有的牙医都会在治疗过程中反复询问(简称反问)你平时有没有好好刷牙(关于如何好好刷牙可以参考子不语Rex 的《如何护理好口腔健康》),如果你防御性地回答「有」,那会触发牙医的下一个更厉害的招数——拿出小镜子,清清楚楚地指给你看哪颗哪颗以及哪颗牙没有刷好。如果碰上脾气不小的医生,那么你受到的「酷刑」会更加丰富。

当你终于克服了内心的恐惧,懵懵懂懂地走进陌生的牙科诊所,如果换来的是医生护士的连番打击,不论是出于害羞、自卑还是愧疚,都会觉得自己做了一个特别傻x的决定。越是恐惧,对医生的言语就会越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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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回想起来,令我开始害怕看牙的人,可能是我的外婆(没事,我家里其他人都不上少数派)。

大概在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几颗牙摇摇欲坠,但又一直没有要落地的迹象。当时负责在暑假期间照顾我和我表姐的外婆就不厌其烦带我们两人去医院看牙。

很多次医生都表示不用急着拔牙,可以等乳牙自然脱落,但在外婆的强势坚持下,我的乳牙几乎都是靠医生的「一臂之力」劝退的。

更可怕的是,我不仅要接受可能涉嫌过度医疗的拔牙,还要目睹我表姐接受治疗时濒临错乱的表情管理。至今想来都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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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的我身体异常壮硕,住院打针吊盐水这些事都和我无关,所以,看牙是我唯一接触医生的机会,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我开始害怕所有医生,连带医院和里面的气味一起讨厌。后来遇到一些小病小痛我也是能不去医院就不去,硬是靠着自己的拖延症和懒癌撑到自然痊愈。顺便也能在老板面前营造一个「轻伤不下火线」的好员工形象。

讲了这么多恐惧的原因其实对如何克服它并没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只需要明确一点:很多负面情绪和信息都被我们放大了。事实上,比起恐惧本身,「逃避」才最为致命。

包括我在内,很多人对看牙的恐惧介于正常恐惧和恐惧症之间,我并没有看到医院就要绕道走的地步,朋友住院我也可以很自然地去探望,更不需要看心理医生。但在找理由不去看牙方面,我可能已经达到荣耀王者段位了。

伟大的惊悚小说写手爱伦·坡曾经曰过:

巨大恐惧之所以挥之不去,仅仅是因为我们屈服于它们。在行为上我们屈服于它们:逃避。同时在思想上我们也屈服于它们:我们只看到周围的危险和威胁。就这样,恐惧影响了我们的理智。

每次在给自己找理由的时候会不自觉地产生一种消极的心理暗示:「没错我就是怂啊怎么样!」有效助长恐惧心理的火焰,同时更加坚信自己无法走出这种恐惧,然后一而再再而三地放弃治疗,最后无可救药。

直面恐惧很难但是唯一的办法

这一次,我败给了一颗曾经接受过补牙的蛀牙。

那次补牙是因为牙齿出现了明显的龋洞(吃饭会有米粒掉进去那种),我才硬着头皮去的医院。

轮到我的时候医生快下班了。我分明感受到了她动作中的仓促感,在我疼得叫起来的时候向我投来了鄙夷的余光,在描述病情的时候我仿佛可以听到她的OS:「为什么蛀成这样才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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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她实际说的原话可能是「牙齿龋坏部位有点深、可能已经伤及牙神经,如果补牙之后仍然出现牙疼,就要去更好的医院打麻醉、清理牙神经、然后填充……」

后来我才知道,她说的这套流程,就是传说中的根管治疗(root canal treatment)

要描述得更浅显易懂一些的话就是——根管治疗所需价格是普通补牙的5 倍左右。如果还要加上根管治疗之后做牙冠修复(在已经清除了牙髓的牙齿上套一个人造牙冠保护)的相关费用,那这个数字还会更大,并且治疗过程也会更漫长,你所要忍受的疼痛和酸楚也更多。

简而言之,拖得越久,你将面对的会更可怕。

黄秋生曾经在接受杨澜访问时谈及自己小时候读寄宿制学校的经历。他曾经被老师查到没穿内裤,于是被脱光衣服在学校广场罚站。后来他常常做噩梦,梦见自己走在街上没穿衣服不知道怎么回家。

杨澜访谈视频截图
杨澜访谈视频截图

他说:「一定要面对自己的恐惧,才会克服。」他面对恐惧的方式,就是演变态杀人狂。当然演变态不是他的主动选择,但至少让他拥有了一次不得不面对恐惧的机会。(成年人为了生存真不容易啊!)

去年国庆期间,我开始被牙髓炎和牙龈炎轮番折磨,常常疼到无法正常吃东西和睡觉。尽管这样,我竟然还能忍受一个多月!后来连自己都觉得这样的煎熬过于病态,才终于「咬紧牙关」,推开了牙科诊所的大门。

也许过去的我就是缺少了这么一次不得不去直面恐惧的契机。但对于任何病情来说,「不得不治疗」的阶段真的有些太晚了。

多了解一些没坏处

这一次我采取了和之前不同的策略。

我没有选择去传说中很难排到号的公立大医院,而是预约了离上班地点最近的一家私人诊所。

在此之前,我在网上搜索了很多有关治疗蛀牙的方式,看过很多可怕的图片和说明文字,询问了一些朋友和同事的经历(可能是为了鼓励我不要放弃治疗,他们所描述的经历都是不错的),大众点评上面关于这家诊所的评价我也都一一翻阅了一遍。

正如前文所说,牙医是整个治疗过程起决定性作用的环节。

如果医生能够做到热情、关爱、周到,并且能不厌其烦地耐心向病人解释清楚,就会大大减轻患者的恐惧感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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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真的非常害怕,不妨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考虑价格相对较高的私立诊所。如果说大医院「卖」的是专家的时间,私人诊所卖的就是服务。

现在大城市的牙科诊所设备已经非常先进,在那里遇到态度恶劣牙医的几率会大大降低。有时候看医生也得看眼缘,遇到令你感到不适、紧张的医生,也可以在不发生医闹事件的情况下,与诊所协商换一位医生,甚至换一个诊所。

我们都应该庆幸,牙疼不是癌症,到处都有可靠的机构可以提供治疗,可以按照自己的经济状况来选择适合自己的服务。相信即使是最顶级的牙科诊所,应该也不需要上网众筹。

我当然也知道,一上来就要接受根管治疗这么高阶的难度考验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所以我选择先从洗牙和基本的牙科检查开始。当时我想的是:如果能和这位牙医能携手渡过洗牙的旅程,那么后面的治疗应该也不会太难。

也许是我的勇敢和机智得到了回报,这次遇到的医生护士都是年轻漂亮的小姐姐,完全没有之前见到的医生那种让人不敢吭声的威严。每一项操作之前她们都会告诉我接下来要做什么,持续多久,哪里可能会疼,也不会责怪我刷牙不认真,顺便也给我种了冲牙器的草。也可能是因为她们的语气太过温柔,让我完全不愿相信她们可能也有腹黑的一面。

洗完牙的一个星期之后,我的根管治疗如我所料顺利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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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牙顺便医心病

根管治疗时间比较漫长,几乎每周都要去诊所报到。诊所离公司近的好处,就是我可以利用午休时间去看牙,既不需要请假也不会浪费珍贵的双休日,更不至于在去诊所的路上让恐惧的心情有太多渲染和蔓延的机会。

一回生二回熟,从一开始非常紧张、需要医生一直询问我的情况,到逐渐能主动表达我的感受顺便闲聊,第三次、第四次去的时候,感觉就像是约了老友聚餐。到最后准备做牙冠的时候,因为躺的时间比较久、又正值午休时间,我甚至有种自己是陈永仁去心理医生那睡觉(本意)的错觉。你别说,牙科诊室的躺椅真的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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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看到那颗小小的和自己牙齿很像的牙冠出现在医生手里接受打磨的时候,真的有泪流满面的冲动。而医生却怕引起我不适,贴心地让我闭眼不要看。

前后总共三个月的时间,我终于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假牙终身携带者」,我的左侧牙齿在经历了N年的破败后恢复了咀嚼的生机。

如果非要我总结出一些语重心长的体会,那么我想说,看牙是一个需要患者和医生相互配合的过程。你必须一直保持清醒、张大嘴、抑制舌头的不自觉蠕动,所以信任是极为重要的。

最最重要的经验是:要毫无保留地告诉医生你的疑虑,不要害怕向医生暴露你的恐惧,不论你觉得这是怯懦也好,丢脸也好,都已经躺在人家的诊疗室里了,不如放弃抗争,和医生达成统一战线,相信他可以拯救你的烂牙。毕竟医生看过的牙比你多得多,他的建议也比我这千八百字的文章有用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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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写这篇文章查资料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牙医恐惧的症状非常类似「拖延症」。

很多时候我一直无法开始动工是想要给自己更多喘息的空间,更害怕自己耗费时间精力却达不到预期,拖延之后还会产生自责和内疚心理。就像这篇文章,开头明明是4月15日——黄秋生第三次获金像影帝的第二天写的,结果拖到今天才发布,这就是多次拖延、反复否定的结果。

星座学还说天秤座的人天生就是选择恐惧症患者。有的人不想做选择,就会把它拿出来当借口,天然地原谅了自己面对选择时的逃避行为,把对自己生活的选择权交到了别人手中。小到吃饭点菜,大到求学、找工作、选择伴侣……细思极恐。

因恐惧而逃避会让我们错过很多未知世界的美好和惊喜,那样的人生该有多无趣。

法国心理医生 Christophe Andre 在他的《不害怕》一书里这样形容现代人的「恐惧」:

我们一出生就带有接收恐惧的天线,但生活一点一点地教会我们有选择性地面对恐惧:通过学习,通过观察周围的人与事,通过亲身经历等。我们的大脑,这台不可思议的电脑也因此配备了一个软件,能让我们感受到尽可能多的恐惧。这个软件也许与我们祖先的软件很相似,但是我们所面对的危险已不再相同了,因此有必要对这个软件进行调整,并让它能够灵活应变。

「恐惧」与生俱来,关键是看你怎么调校这项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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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想说,文章开头提到的那项调查其实还揭露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被调查者中有 1/3 的人表示他们对牙医的恐惧来自朋友分享的不好的看牙经历,然而这个调查中的大多数接受过根管治疗的人都反映其实治疗过程感觉良好。